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paipaitxt.com/ 本文来自 huangsewenxue.com 地址发布页 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最新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擒神by李葳   文案:   管闲事管到本神头顶上,这黑皮肤、大眼的猎户还真是不怕死?!想他自从远离俗世、不鸟人间是非已久,这小子的古道热肠竟触动了他一点凡心,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或是尚有未了缘……在弄清楚这小子的底细之前,他决定绑架他!   楔子   好熟悉,好令人怀念的味道。   浓郁到化不开的仙香妙气,钻入了五脏六腑,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力量源源不绝地灌入手脚中,让人禁不住想放腿狂奔……   听,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瞧,山光水色尽在脚下飞逝而去。   潺潺的溪涧宛如腾云驾雾般,他不停地向前奔、向前跑,越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山巅,跨过一条又一条水流。   前方一道巍峨门楼,告诉他「家」就在前方,只要越过那道门,迎接他的是花团锦簇的美景、鸟语花香的宁静、笑容可掬的乡亲。可是他知道,自己胸口的骚动并不是为了这些——   再奢华舒适的玉楼金殿、珠宫贝阙,也胜不了他家大人唇角一弯的灿烂。   再嘹亮动听的天籁仙曲,也敌不过他家大人心情愉快时,低低在喉咙中搔出的悦耳笑声。再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也没有他家大人万分之一的光彩耀目。   ——嘿嘿,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他就可以回到他家大人身边了。   「啊!」   焦急的心让他有如一阵莽撞的疾风,失礼地窜过小丫鬟的裙底。   「哇!!」   又差点绊了捧花童子的脚。   「你这冒冒失失的东西,走路能不能小心点啊!另日让我碰上了你家大人,小爷必告上你一状!」火冒三丈的童子,在他身后举高拳头咆哮。   但他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一心想快点见到大人。   就是那儿,有着和大人美丽的金瞳相互辉映的金瓦琉璃顶,那座华贵高雅无与伦比的华屋,就是大人的居所,当然也是他的家。大人正在那栋屋宇里头,等着他返家。等等他一见到大人就要扑上去,还要热情地在大人的脚边绕来绕去,让大人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   ……慢着、慢着。   一脚放在门前台阶前,他猛然想起来一件事。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身体,他怎能带着这一身的汗臭味去见大人呢?大人最痛恨脏兮兮的东西,不先弄得干干净净再进屋,铁定会惹大人不高兴!   压抑住回家的渴望,改变方向往花木扶疏、一片郁郁苍苍、绿意盎然的广大园林奔去,一直到了园里那塘幽静镜湖边才停下。   往湖面一照,止水如镜般地映出了他漆黑黑、圆滚如曜石的大眼,高高竖起的双耳与四肢强健修长、小腹平坦、体态匀称的英姿。而自己光洁的短黑毛儿,也没有想象中的肮脏,仅是经过一段风尘仆仆的旅途后,难免沾了些尘埃。   一个纵身,他跃入湖心里,轻松地在澄澈的湖水里摆动着手脚悠游,洗涤这满身俗世的累赘。   哈,这沁凉得恰到好处的水温,真好。   当他快乐地划绕了两圈,全身放松地徜徉在湖心之中的时候……凉风徐徐吹拂,不知何处飘来了一股醉人花香,伴着艘游船,慢慢地接近。   嘻嘻地揶揄轻笑,带出一句。「我说宸龙妹子,你家的池塘里怎么有条七分不像鱼、三分倒像狗的黑毛鱼怪,在里头游水啊?」   「……您别打趣我了,丹雀公子,谁看了也晓得,那分明不是鱼。」温婉的姑娘声嗓柔柔地拉长一声「嗳……」,说也奇怪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你是谁家的奴才,怎会闯进我的龙池里了?」   站在甲板上朝他问话的紫衣姑娘,生得水灵水秀,被她甜美的嗓音勾动雄性本能,令他傻傻地摇着尾巴往船靠了过去。   姑娘身畔那名衣袍上绣着槿花的轻浮男子,见状啧啧取笑说:「唉呀,看样子窈窕淑女不光是君子好逑.连黑狗兄也识货呢,呵呵呵。」   他发出低鸣,警告那家伙,在淑女面前该把嘴巴放干净点。   「呵呵,看样子我惹黑狗兄不高兴了呢。」男子对着水中的他伸出一手。「来呀,要是你能把我从船上咬下水里,我就向你道歉。但你要是输了,别怪公子我扒下你那身漂亮的皮当纪念。」   「丹雀公子,你干么戏弄他呢?不过就是只畜生罢了。」   「呵呵,宸龙妹子此言差矣,要说是畜生,追本溯源在场的咱们全是畜生,不过是比别人早些窥得天机、一步升天而已。便是你眼中的这头畜生,也比下界中的蝼蚁们高上一等,享有千年之寿,远远超脱畜生界之上了。」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们。   虽然他知道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自己是再渺小不过的存在,但他们也不必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这个「微小」是比沙子小、还是比沙子大吧。如果他们能干脆地说「你就是小」,也许还不那么伤人。   像他家大人,就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他甚至可以想象出主子以不怒自威的冷峻金眸,挑起气概万千的浓眉,一贯的毒舌评道:   要我们替一颗沙子里头,小之又小、小到不足挂齿的尊严着想一下?你也太强神所难了吧?   看,了不起吧。这种直接往心口上践踏的狠度、不拖泥带水的刁难,唯有他家大人能做得如此光明磊落、如此利落畅快,宛如武学高手痛快的一招见血封喉,叫人不得不心服口服。   「咦?我认得这狗奴才!」   伴着稚嫩高尖的童音,两人身边又多了个前来凑热闹的。   这个有张巴掌大脸蛋、年约十岁的童子,五官生得玲珑、拥有巧夺天工之美。他眨了眨扇状的长睫,苹红的双颊笑出小酒窝,转头朝着里面一指。   「嗳,大猫兄弟,你过来一下,这是不是你家的失物?」   同一时间泡在水中的他,也认出了这十岁娃儿——正是他家主人身边,最值得高度戒备的损友、千年不死的老怪。别人都是越活越老,只有他是越活越年轻,据说每活一千年外貌就倒减十岁,迄今还没有人算得出他到底活了几千几万年的——黑骨大人。   既然黑骨大人在这艘船上,那么他家主人不也可能……   「大猫弟,你看、你看,他是镇日跟在你屁股后头的那一只,缠人到不行的狗儿没错吧?」   白袍公子一现身甲板,他马上激动地在水中挥舞四肢,仰头长啸。   「呜汪——汪汪!!」   樊虎大人!是我,我是狗儿啊!狗儿回来了!   他家大人晃了晃长泄而下、闪烁星光的白银发,过分端正的超凡美貌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丝毫未变!分离的岁月显然未曾在他家大人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连此刻大人脸上惯有的懒懒表情,都令他怀念到不行,泪水在眼眶中打滚着。   「凹呜汪汪——汪汪汪!!」   除了热情地再三呼叫他家大人外,他更是拼命地想爬上那艘船。   但是,白袍公子一双琥珀色的金瞳,冰冷地瞥过湖水中的他,淡淡地说:「我不记得收过狗为家臣,我最讨厌的就是没事也爱乱吠、狂叫,吵得要死的犬类,又怎么可能容许他跟着我。想必是你记错了吧,黑骨兄。」   道完无情的话语,白袍公子翩然转身。   等等——樊虎大人,您怎会忘了我?狗儿陪您遨游七海的日子,您全忘了吗?等我!您等等我啊!   他越是焦急,手脚越是麻痹而不可动弹,眼看船甲板越升越高,自己与樊虎大人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他豁了出去向船身猛地一撞。   咚——痛到地转天旋,铺天盖地的黑暗一口气罩了上来。   「唉哟!」   好痛!痛死了!男童发出一声惨叫,张开了双眼。   刚自梦中清醒,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觉额头、背脊流下了大量的冷汗,心口闷得紧,眼眶中也还有泪水打转。   瞧瞧左右,黑漆漆的简陋屋舍中,兄姊们横七竖八地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看看天花板上缺了一小块茅草、直灌冷风,还可赏星鉴月的熟悉景象,他终于醒了过来,刚刚的一切全是梦啊。   「十郎,怎么了,叫那么大一声?」浅眠的娘亲半撑起身来问。   「没啥事,作了个怪梦,梦见我成了一只狗,还和一堆神仙说话,说着说着就自炕上给摔了下来。」摸摸脑袋,从地上爬起。   「吃饱撑着了才会作这种怪梦。」娘取笑地说道:「而且你这孩子还真傻,梦也该梦见自己当神仙,怎么会是神仙旁边的狗呢?真是个大傻子。好了、好了,回炕上来吧,明儿个一早还有许多活要干,甭想东想西的,快点睡。」   回到娘亲为他腾出的空位,男孩边等着睡意重新来袭,边闭上了双眼。他发誓下次再作梦时,一定要记住娘亲的话,这回不当狗,要当神仙。   一、劫数   「青松屯」是在天下第一险山峻岭——「巫豳山」的山脚下,最大的村落。   说是最大,其实真正落户在村庄里的,掐指算算不过两、三百口人家。   但别小看青松屯,这儿最热闹的一条老街,日出到日暮、年初到年尾,一向是挤满熙来攘往的旅人,繁华的程度不下于金银淹脚目的临海大城。每到吃饭时间,茶馆、酒肆都是一位难求,生意好得不得了。   一名高头大马、仪表堂堂的红发汉子,左等右等等不到饭馆空出位来,又饿又渴,满腹火气都快炸开来了。这时,他发现对街的大榕树下,有个摆摊卖凉茶的,决定先解解渴,便走了过去。   「老爹,给我来碗凉茶。」   「好,凉茶一碗,马上来。」快手快脚地,老翁从装着大冰块的箱子中,舀出一大勺黑漆漆的沁凉茶汤,倒入碗中。「大爷请用。」   「谢谢。」   汉子咕噜噜地灌下这一大口以药草熬煮的甘甜茶汤,喊了声「爽快」,擦擦额上的汗水,搭讪道:「我以为青松屯是个小地方,没想到人会这么多,连找个吃饭的地方也难!」   「哈哈,爷儿想必是打自远地来的吧!」老翁笑了笑。「青松屯自古就是衔接丁、元两州,南来北往的必经要道。倘若你是贩夫走卒,要把货物运往南方,得打这儿过;倘若你是微服出游的皇亲国戚,想回北方,照样得打这儿过。除非您是神仙,可以飞过这高耸入云的巫豳山,否则只要是靠腿走路的寻常人、骑着没翅膀的寻常马,要上京、下江就非经青松屯不可,又怎会不热闹呢?」   汉子的确不是这一带的人,他的家乡离此地有十万八千里远。但被老翁这么一指教,仿佛暗暗被对方嘲为土包子,汉子心头隐约有些不快。   他速速喝干了这碗茶,从腰间掏出一枚铜钱,丢给老翁。「零头不用找了。」掉头便走。   老翁从后头追上,叫住了他。「等等啊,大爷!」   「我不是说零头不必了吗?」   老翁摇摇首,把铜钱递还给他说:「不好意思,大爷。您给我的铜钱不是咱们天朝的铜钱呐。」   这下可糗了。汉子尴尬得红了红脸,急忙再取出钱囊,掏开来一看……谁晓得偏就这么凑巧,手边的天朝铜钱竟全用尽了,剩下一些银元与大额银票。   他也不啰唆,眉头皱都不皱地,直接掏了一枚银元塞给老翁,口中还是那句话。「不必找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一碗茶也才十文钱,怎好意思收大爷您这十两银元呢!大爷要是手头不便,那就下回打青松屯经过时,再给老朽也行。」   老翁的推却,反倒令红发汉子拧起了眉、沉下了声。   「喂,老头,你不收下这银元,是不是在瞧不起人呀?你以为番外来的人都穷酸得给不起这银元吗?」   天上掉下来的欲加之罪,令老翁错愕地连连摇手摆头。「不、不、不,老朽怎敢,老朽半点那个意思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您是番人……」   「没那个意思就给我收下!」揪住老翁的领子,红发汉子咄咄逼人得怒吼,引来周遭众人好奇的目光。   蓦地,一阵呵呵的笑声,冷不防地自红发汉子背后发出。   自己居然对有人接近毫无察觉!想到万一对方有意对自己不利的话,自己早吃了一记暗箭,汉子不由得心惊肉跳,颤了一颤。   「兄台,有话好说,对老人家动什么手脚呢?」   这人敢挺身而出替这老翁说项,想必是有三头六臂吧?红发汉子好奇地回头一窥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好事者。但一反红发汉子的预料,对方既没有三头六臂,连身高也不及自己的肩膀,只不过是一个肤色黝黑、没长几块肉的干瘪小子。   什么呀!这副弱不禁风的鸟样、凭这样的「汗草」,也学人玩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把戏?也不一旁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存心找死吗?   「你是哪根葱,竟管起我木疏儿大爷的闲事!」   不仅没退,黑肤小子再一咧嘴,走上前。   「爷儿,阿草伯是个穷卖茶的,全靠每天挑这茶担子赚几文钱养家。要是不小心给折伤了骨,没办法再挑担子,一家几口人可全要饿肚子。这次对您的冒犯,就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地放了他,别计较吧。」   他正想回「我若不放,你又拿我怎样?」,黑肤小子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搭上了他的左腕,笑容未变地说:「喏,我代阿草伯跟你道声谢了……」   小伙子的「了」都还没说完,一股似要碎骨断筋的强劲力道,从轻握住他手腕的五指上灌过来,红发汉子整张脸刷地一白。   痛——痛死人了!!   不要说是与对方较量了,仅是这一掐,他便知道两人之间的力气有云泥之差,自己根本不是这看似平凡的黑小个儿的对手。常听人说中土人才济济,有许多深藏不露的高手,没想到今儿个竟让他碰上了一个。   痛到快失禁,冷汗也潸潸落下。忍了一会儿,他沮丧地一咬牙,羞辱地放弃挣扎。「我放、我放开……就是了。」   「哈哈,感谢兄台接纳善言,日后必有善报。」   黑肤小子大力地拍拍他的背,并吆喝道:「大伙儿,快来、快来,有免钱的凉茶可以喝了!这位番人大爷先前用十两银元买下了阿草伯今日所有的凉茶水,招待大家喝免钱的哟,大家要好好谢谢爷儿的慷慨啊!」   顿时间街头爆出了欢呼声,人潮迅速聚拢,争先恐后地抢着喝免钱凉茶,红发汉子也被一堆不认识的「乡亲」热情包围住,因为人人都把他奉为「出手大方阔绰的外地大爷」,争相攀交、推销。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红发汉子才狼狈地挤出重重人墙。   「哟,番邦来的大爷,谢谢你招待的凉茶!」   一手捧着茶碗,闪出一口洁亮白牙的黑肤小子,一副「杀人放火的不是我」的无辜模样,坐在大树下,扬起一手与他打招呼。   满腹怒火早已被先前的沮丧浇熄,红发汉子懊恼地瞥瞥他。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身手这么了得?」   「我?我谁也不是呀。不过是区区一个小猎户,专在巫豳山上打猎维生。对了,我今日猎得一头花鹿,你要不要买个几斤肉回去?保证肉鲜味美,晒一晒做成肉干带在路上,不但可解饥,万一在山上遇到恶狼,还可把它丢出去当成诱饵解一解围。卖价不多不少,就十两银元,你说如何?」   「不必了!」没好气地顶回去,其实红发汉子心头另有一层忧虑。   如果中土随便一名猎户都有此等的身手,想必天朝京城中更是高手云集……他一个人可有能力突破高手层层戒备下的京城,直闯大内把「她」带走?   「什么小猎户?!」   卖凉茶的老翁听了直摇头,插口说:「十郎大爷太谦虚了,他可是巫豳山上一等一的猎手、大英雄。他只身与巫豳山的头号恶霸独眼大黑熊,单打独斗了三天三夜,讲起这为民除害的事迹,青松屯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哈哈哈,阿草伯您说得太夸张了。那只是我遇上黑熊时,脚慢跑不掉,才不得不和它缠斗,要是跑得掉,我何必冒生命危险自找苦吃?幸亏最后是一阵雷击落石把熊砸死了,不然死的人铁定是我。」   「嗳,十郎大爷就爱开玩笑,一般人遇上黑熊,能撑到半个时辰已是奇迹,您还僵持了三天呢!像您这样不居功的英雄。才是真英雄。」   「阿草伯,您什么时候不卖凉茶改卖起甜汤了?我喝不惯这一味,还是您的青草茶好喝。」黑肤少年淡笑地要老翁别再把「英雄」两字挂嘴上了。   一方面,晓得了对方并非一介寻常的山野猎户,多少让红发汉子释怀了些。   老翁应少年要求,换了个话题。   「这次老朽不周到,让红发爷儿您这么生气,还惊动了十郎大爷,老朽深感过意不去。不如这样吧,等会儿请两位到寒舍一坐,我让内人摆一桌酒菜向两位谢罪,还望两位赏我这个脸,务必接受我的招待。」   「噢,阿草大婶的手艺比镇上任何一间客栈都好!我可以跟你打包票,兄台,你非吃看看不可!!」黑肤小子粗鲁直率地以手背抹抹嘴,垂着口涎笑说。   可惜红发汉子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早已气饱了,于是以「赶路」为由婉谢了老翁的邀请。   「呃,爷儿,恕老朽冒昧,敢问您说要赶路,莫非您是打算现在出发,越过巫豳山吗?」   汉子一颔首,老翁紧接着追问。「您一个人吗?没有其他同伴吗?」   「是啊。」他顺口答完后,看到老翁与黑小子两人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怎么,我一人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踌躇地拧了拧手。「老朽接下来这番话,可不是在恐吓爷儿。实不相瞒,近一、两年来,不少夜宿巫豳山的独身旅人离奇地死在路途上,他们被发现时,浑身上下无一处外伤痕迹,但全身骨头却是断的断、折的折,状甚凄惨、恐怖。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些人的暴毙,至今连官府的人都说不清。」   浑身骨头断裂?听来的确很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那些人是从高处落下,尚可理解,问题是陈尸地点的四周并无悬崖,也无滑落的痕迹。是什么人、或什么动物,不但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折断人全身的骨骼,还能不在死者身上留下伤痕、掌印?因为太诡异了,还有人穿凿附会地说是巫豳山的鬼神在作祟呢。」   「总之,此事早已搞得附近几个村子人心惶惶。现在大伙儿越山时,必定觅同伴而行,像您这样逼不得已的独身旅人,也多半在晌午前就出发了。若骑快马的话,一日应可越过山头到元州的幛纱村,无须夜宿山中……」   老翁抬头看看天色,好意地说:「我看今日时辰已过,劝您还是别勉强入山,何不在镇上多住一晚,等明儿个再出发?」   红发汉子依然提起了行囊,道:「多谢您劝告,但我有急务在身,不想为了这点乡野怪事就耽误行程。」   老翁以为不可地摇摇头。「爷儿,这件急事有紧急到值得您赌上一条命吗?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这事儿比我的生命还要紧。」   红发汉子不听劝地离开了。   「唉,年轻人啊,有什么事会比命更要紧?命没了,一切也没了啊!」老翁在他身后不停喟叹。   黝黑的年轻猎户上前拍了拍老翁的肩膀。   「阿草伯,能说的、能劝的,你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我看他方头大耳的招福脸,不像会短命的样子,你就别替他操心了。」   老翁默默地点点头,握着手中的十两银元,朝天拜了拜。希望老天看在这位出手慷慨、性子急的番人大爷,对他这老翁做了件大好事的分上,能够保佑他平平安安地越过巫豳山。   一旁黑肤青年已经开始替老翁收拾凉茶担子,嚷嚷着道:「我们快回你家吧,阿草伯,我要饿死了啦。」   「失礼失礼,老朽这就来了。」   老翁心想着家中的黄脸婆若看到这十两银元,不知会有多惊喜。今天真是个风和日丽、开心幸福的好日子。   「阿草伯、阿草婶,谢谢你们的招待啦。」   饱食了顿迟来的午餐,再陪老爹喝了几巡薄酒,黝黑的双颊浮着酣红健康色泽的飒爽青年,告辞这对朴实和善的夫妻时,已是日照西斜的时辰。   「哪里,老朽不知寒舍里连点像样的好料都没有,还夸口要煮大餐招待您,真丢脸。结果还是煮了您带来的鹿肉,才弄出点东西上桌,让爷儿见笑了。」   「不、不、不,我搬来到青松屯之后,已经好久没吃过像样的料理了,要不是拜阿草伯的慷慨,我哪吃得到这么美味的一锅肉汤。阿草婶的手艺还让我想起我娘亲,教人感动到想哭呢!」   「若十郎大人不嫌弃,以后可以常常来.老身无论何时都很欢迎你的。」   「阿草婶人真好!我可是很厚脸皮的,以后天天上门吃白饭,让你赶我不走,看你怎么办!」黑肤青年格格笑道。   「老身欢迎都来不及了,我明儿起每天都会帮您准备好碗筷。」   青年笑了笑,挥挥手与两人道别。   「真是个好孩子……模样生得俊,和善又尊重老者,打猎的本事又是一流的。嫁给他的姑娘应该可以过着不愁吃穿的生活,可惜咱们家的女儿全嫁人了,咱们没这福分收他当女婿。」   「不要作白日梦了,像他这么有本事的猎户,不会久居于青松屯这小地方,早晚会往更大的地方去发展的。就算咱们女儿没嫁出去,也是高攀不起这门亲事啊。」   老翁捻了捻白须,凝望着远去的青年身影,预言着。   「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的,苟十郎非池中物,他日必有一番大作为。」   浑然不知后头的老夫妻正大力恭维他的青年,踏着微醺的醉意,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在回家的路途上。   轻风徐吹,山歌慢哼,苟十郎混在傍晚的人潮中,心情好得不得了。大啖过数个月以来最有「家」的味道的一餐,那愉快全写在脸上。   话说,他有多久没见到家人了?一年、两年……糟糕,居然算不清了。由此可见,自己真的太久没回家一趟了,怪不得会这么想念家乡味儿。   不知道爹、娘和排行在自己上头的九个兄姊们,可都安好?   十郎的老家是在离青松屯约百来里的南方小农村中,光是要返家一趟,骑马也得耗上十天半个月,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回乡省亲。而报平安与近况的书信,也是半年、一年才捎上一封。   但,出外打拼的人,哪个不是这样?   反正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十郎相信家人们在老家过的日子,十之八九也没啥改变。   苟家代代是连自家田地都买不起的穷佃农,村子里的人常说,苟氏夫妇能够拉拔大十个孩子,而没让半个孩子饿死,是奇迹中的奇迹。不过这也是他们「早也做、晚也做,从日出忙到日落,无一刻休息」的辛劳所换来的。   也许是从小看爹娘们挥汗如雨地辛苦耕种,却还是穷得快被鬼捉走的模样长大,让十郎对务农没什么兴趣。既然无意帮忙家里种田、一辈子务农维生,自然没道理留在家中吃白饭。   因此他十三岁就不顾爹娘的忧心,不听兄长们的劝阻,款了款包袱,便只身离家出外闯天下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头一份工是在有钱人家里打打杂,虽然对方供吃供住,但不被当人看的感觉,让他不到一年就走人了。之后又辗转做了好几份工,学了很多谋生技巧,他在驿站学会了如何照顾马儿、在镖行学会了点拳脚功夫,并在皮货商那儿学到了如何制皮等等。   谋生本领学得快、有张讨喜的长相,加上擅长与人相处的个性,十郎无论待在哪里都过得如鱼得水——起码表面看来如此。   可是,往往在他得心应手、习得了窍门之后,他又会心生困惑——自己离家为的是过这种生活吗?他苦苦追求的,是待在这个地方,把这儿当成家,然后像这样一成不变地过日子?一旦这种念头在心里头萌芽,每天他脑海中都会听到……   我真的属于这里吗?   不对、不对,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我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我并不属于这个地方。我不知道我属于哪里,但「那里」绝对不是这里!   通常「求去」的念头一出现,它便一日日地在心中膨胀,过不了多久,他只好辞去那份活儿,前往下一个乡镇,并且期望着,这次他能找到一个令自己再也不想搬离开的村子、有份能让他甘愿做一辈子的差事,但他无可救药的流浪癖总是一再发作。   半年多前,又一次历经「卷铺盖走路」的挣扎后,这次十郎来到青松屯。   起初他仅是打算路经此地,前往繁华、天下第一富庶的丁州。谁晓得,竟在巫豳山上遇到一头足有两人叠在一块儿那么高的凶猛黑熊,当下他以为自己小命休矣,但是经过了三天三夜的你追我逃生死斗,他不但侥幸没死,还阴错阳差地在雷公槌的一劈助力下,神奇地解决了那头凶恶的黑熊。他还记得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笨重的熊下山时,那轰动整个青松屯的场景.   原来这头在巫豳山上出没的黑熊,是令乡民们头痛多年的凶神恶煞。每到秋末冬初的季节,这头熊为了补充过冬前的食粮,经常在山中杀气腾腾地觅食。一遇上了人类,便把对方视为侵犯地盘的外敌,毫不留情地攻击,这些年来不知造成多少死伤。   想当然耳,成功「猎」杀这头熊的十郎,一夜之间成了青松屯这一带人人崇拜的猎熊大英雄。   村长发给他赏金,还赠与他一栋村里的房子,当作是「为民除害」的褒奖。   但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他当然明白村长送房子给他,主要是想借用他打猎的本领,继续冒险卖命为青松屯除害。   不过被利用也无所谓,他生平第一次有机会「拥有」一样东西,一栋属于他的「房子」,一个他的「家」,代表他不再需要浪迹天涯了,这里就是他的家!   十郎高兴得立刻接受了村长的好意,决心在青松屯住下。   即使事后发现那栋房子是间摇摇欲坠、风一吹就快垮掉的简陋茅草搭的房子,在十郎眼中它还是自己最宝贵的「家」。   况且,当一名「猎户」比想象中更来得适合他。   靠着这五、六年来四处学来的本领,他可以自己整修屋子、设陷阱捕猎,再到市集上贩卖,一切自给自足,填饱自己的肚皮没问题。而且没有了处处得听令于人的拘束感,可以成天随心所欲地过日子,自由自在地徜徉于山野丛林间。   这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   当他在山中为了追逐猎物而奔驰时,脑中经常会晃过这样的念头,自己是天生的猎人,这是最合乎他天性的生活方式。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有种美中不足的感觉?好像这样子的生活,依然缺少了什么?那个「什么」究竟是什么?   曾经十郎以为自己缺少的是一名红粉知己,好一阵子都在红粉堆中打转。但是尽管和姑娘家们在一起时,鱼水之欢能让他短暂忘却那股失落感,却始终填补不了他胸口的「空洞」。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仿佛自己的三魂七魄中,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是不是失落的那部分在呼唤着他的灵魂,所以他才会克制不住自我放逐的念头,流浪过一城又一城、一乡又一乡?   十郎想得发愣的时候,面前所见的一切突然间笼罩上一层红纱。   「呵呵,抱歉啦,小哥。人家的手绢儿掉了下去,你能不能送上来给我啊?」   就着被薄纱罩面的模样,十郎仰起头,瞧了瞧这娇滴滴声音的主人,而从艳旗高挂的厢楼勾栏间,也正巧探出了一张扑着香粉、描着黛眉的脸蛋。   十郎认出了女子,笑着回道:「金芝姊儿,您的闺房里想必堆满了手绢儿吧?怎么成天在掉手绢,简直像是天女散花一样。」   风骚的美娘子扬了扬手绢儿,格格笑说:「哟,我道是谁呢!今儿个又是被你捡到了呀,十郎。姊儿想死你了,你还不快上来,给姊儿我捧个人场,是你的话,我分文不取也没关系。」   人不风流枉少年,十郎暂且抛下烦恼,取下红纱手绢儿,放在唇边一香,邪恶但不下流地说:「金芝姊儿这么慷慨,我怎能辜负妳的好意呢?我马上上楼让姊姊疼,等我。」   一旁的鸨娘听见了,立刻抗议地说:「金芝儿,你不要乱作主张啊!」   十郎识趣地掏出钱袋。「孟嬷嬷,这些是金芝姊儿帮我省下的茶资,我就借花献佛,请你把它全分给其他姊妹们吃红吧。」   见到那锭碎银,臭着张脸的鸨娘才转怒为笑。「我是跟十郎爷儿您开玩笑的,金芝儿和您的交情,我孟嬷嬷怎会不知道呢?您请上楼吧,我这就叫人把酒菜送过去。」   「有劳嬷嬷了。」   他人一进入这满是浓浓胭脂味儿的空间,莺莺燕燕们一拥而上,左一声「十郎哥好久不见」、右一句「十郎大人我一直在等你呢」,无不争着要拉他到自己的包厢中一坐。能这么「受」欢迎,大概没有男人会不高兴的吧?十郎苦笑,要是这些姊姊妹妹们别用尖尖的指甲,戳他、掐他、拧他的话,他会更高兴的。   「好了,你们这些小浪蹄,全给我闪开!也不想想是谁把十郎招进来的,他今天已经被我包下了,你们谁也不许跟我抢。」连在上房中等待十郎上楼的金芝儿,都不禁要赶着下来捍卫自己的「独占权」了。   不过她的话反倒引起更强烈的抗议,眼看一场争端要起。十郎只好以最大的笑容,轮流地左搂右抱着每位姑娘,在颊上一香地哄道:「这样好不好,我发誓,我今儿个一整夜都不走,不捧完每位姊儿的场子我不回去,所以不要担心,先让我去拜访金芝姊儿。」   好不容易终于安抚完全场子的姑娘,十郎才走到嘟着嘴、一脸不悦的金芝儿面前,执起她的柔荑亲了一下。   「好姊儿,给十郎一个甜笑嘛,别气了。」   「哼,谁像你这没心肝儿的,对谁都笑、对谁都好!人家不理你了。」金芝儿作势一推。   十郎笑了笑。「好吧,金芝姊儿今夜不想理我,我走便是了……」   「你敢!」好不容易摆脱那个难伺候的脑满肠肥、挟官着金银财富就作威作福的乡管,来了个年轻俊俏、温柔体己的小哥。没把十郎的青春精力吸光之前,她岂会轻易放他走。「走,跟我上楼去,让姊姊我好好地疼你一疼。」   两人才踏上楼梯,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以及巨大的断裂声响,紧接着就有人摔下了楼,尖叫声此起彼落,场面混乱成一团。   十郎想也不想地把金芝儿护在身后,要她赶紧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那你呢?」   上面持续传出了混杂着尖叫声与某种兽类嘶吼的噪音。十郎左右看了下,顺手扳下一根断裂的木头扶手充当木棍。   「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有人喊救命,他无法置之不理。   「不要去,危险啊!」   他没把吓得一脸花白的金芝儿劝告听进耳中,三步并两步地往上爬,循着噪音来到那间不停发出尖叫声,门户洞开的厢房。   十郎握着木棍冲进去——冻住。   屋内一片狼藉。   原本是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凭栏而坐的窗台,破了一个大洞,到处都是飞散断裂的碎木屑,油灯掉在地上,桌椅也是翻的翻、倒的倒,酒菜洒了一地。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十郎根本无暇去注意这一切,他的眼中此刻只有一样庞然大物占据着,在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远,「它」就站在那儿——   被倒地油灯所点燃的火势,所照耀出来的雪白兽王。   荧荧火焰下,浓烟中浮现出它猛狞、凛冽的美丽姿态,仿佛不属于这世界的生物。   魔魅的金色双瞳冷冷地瞪视着十郎。   虎。白色的虎。足足有普通老虎两倍大的白虎,就在他的面前!   二、帮凶   「臭死了。」   黄玉双瞳俯瞰着,脚底下险峻壮丽山峰间的潺潺溪壑,横扫过散布于沿岸、米粒般大小的屋瓦房舍之后,面无表情地吐出了这简短的三个字。   「你第一次下凡,不习惯这味道是很自然的。凡间本来就是个狭小、臭味熏天的地方,这儿到处充斥着勾心斗角、利欲熏心、贪嗔痴怨的恶念,而由这些七情六欲所衍生的冲天臭气,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轮回、循环,从未有过消失的一日……恐怕未来也不会消失。」   身旁与他共搭一辆飞天轩车的秀丽童子,以老气横秋的口吻指点道:「你应该知道,咱们这趟远行不是来玩的,你再怎么讨厌这股臭气,也得忍一忍。至少在完成老君交给咱们俩的使命——把脱逃的妖孽带回东天道,交由天公处置前,你是无法离开人间的。」   「黑骨,我不是在说凡间的味道,我说的是——」长指一点,指往下界中的某处山头.「你没闻到它吗?有一股该死的臭妖味盘旋在那一带森林的上空,也许那就是我们要捉的妖孽。」   黑骨立刻勒住了天马的缰绳,停下车。的确,从他所说的方向隐隐飘来一股邪恶的妖气。   「……樊虎,下回在我高谈阔论前,你应该就把话说清楚,免得我一个尴尬过度,冲动地把你推下飞辔,湮灭我丢人现眼的证据。」骨溜的圆滚黑瞳眯成细缝,黑骨恨恨地指名道姓说。   白袍男子不见半点反省之色,耸耸肩回道:「打断他人说的话,是失礼的行为。」   看别人活生生出丑,算是哪门于的礼数?黑骨在心里嘀咕。   而这时白袍男子深皱起眉头,低声一呼。「啊——」   「又怎么了?」   他一挥白袖,踹开车门说道:「我刚才所说的那股妖气中,掺杂了一抹杀气,八成是那妖孽在夺食人命。不如我去对付那妖孽,你去救那可怜人?我们兵分两路进行吧!」   「什……」黑骨急忙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角。「喂,现在状况未明,不许你擅自行动!谁说可以兵分两路的?论长幼顺序,发号施令的人该是我才——」   对他的「喊话」充耳未闻的白袍男子,双臂一振脱去赘物,转瞬间变化为一身雪白的庞然巨兽,越过冉冉白云,消失无踪。   望着手中仅剩的那件白袍,黑骨后悔不已。   当初在老君面前接下这个缉拿遁逃到人间界的妖孽的任务时,谁不好挑,偏偏挑到最我行我素的樊虎做帮手,分明是自找苦吃.   如果当初是挑爱耍嘴皮的丹雀,或手无缚鸡之力的宸龙妹子,也许帮不上自己什么忙,但也不必担心他们会自作主张地行动、增添横生枝节的危险。   可是,因为黑骨自诩为四天神兽中的大哥,觉得照料这些「小的」是他的天生使命——   黑骨也知道,他自身最大的致命伤就在于,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鸡婆管家。一看到周遭的亲朋好友谁有困难、谁有烦恼,往往用不着他们开口求救,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在替对方衡量解决之道。   ——而这次,也是同一股使命感,让黑骨刻意指定樊虎做自己的助手。   其实这次要缉拿的妖孽,与樊虎有那么一点未泯怨仇,因此在老君命黑骨下凡去擒妖时,纵使樊虎表面上对于老君没指定他显得满不在乎,但金眸中一掠而过的失望,瞒不了黑骨的锐眼。   黑骨早巳看穿樊虎比谁都想亲手捉到这次的恶妖,还有那亲手消灭它的心意,而为了成全樊虎的心意,他才把以帮手之名,给了樊虎这次下凡的机会。   我会不会想得太草率了点?   黑骨有过几趟下凡的经验,晓得该怎么做,才不会对下界造成不良的影响,甚或扭转了天道运行的常轨。   怕就怕对人界不甚了解的樊虎,在擒凶急切的状况下,冲动坏事。不能小看樊虎的冷漠外表下,隐藏的火烈性子,万一樊虎真的失控,黑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挡得住他。   论身手,他二人若是认真动手过招的话,樊虎或许还在自己之上。   总而言之,不能放任樊虎恣意妄为,黑骨「驾」地一甩缰绳,催着马儿转往樊虎消失的方向前进。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是红发年轻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停驻在装满恐惧与痛楚的脑袋瓜子里,最鲜明的一句话。   明明有人警告过他此路危险不可行,却因为他的刚愎自负与心存侥幸的念头,结果落得了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下场。   满心以为天色还亮着,就很安全。   满心以为凭着自己的身手、智慧与快马,无论遇上何种敌人都能对付,即使打不赢,也逃得了。   满心以为自己没那么倒楣。他太愚蠢了,竟没想到天底下有些「东西」是远远超乎常理而无法想像的……   他好怨啊!   他好不甘心呐!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成为受害者之一?为什么要挑中他?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可以死在这里,要是他死了,谁来拯救「她」?为了他的最爱……不、不、不,他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不能死在这里啊!   噢,不!!   樊虎知道自己来慢了一步。   怨灵所发出的强大悲愤,在那一带形成了一朵紫黑状的蕈云,遮断了斜照的夕阳,阴森的死气正被吸入妖孽所掌控的大地之中。   这株深受老君喜爱、种植于仙乡百花园内已千年有余的杜鹃花精,上个月因一次的丹炉意外而坠入魔道,摇身一变成为嗜血妖花。它聪明地利用老君外出之际,役使园内藤蔓为其爪牙,借此吸附于其他同伴的根茎部位,先后夺走了仙园内众多花草树木的纯良精气,迅速壮大了自己。   当老君重返百花园内时,大半的树灵和花仙已濒临枯萎凋零、魂解魄散的地步,以一息尚存来形容绝不为过。   震怒的老君下令拘捕杜鹃花妖,不料早已算计到这点的花妖,刻意于仙乡内引发一场大火,利用众人注意力分散的空隙,火遁到人界藏匿。   老君虽然立刻派天兵天将到凡间捉拿它归案,可是人界龙蛇杂处并不容易锁定它的行踪,而它又肆无己心惮地大开杀戒,以取之不尽的生灵作为后盾,累积了惊人的妖力。那些分批派出去追捕的天兵天将,不是反被它所伤落荒而逃地回到天界,便是为它所缚,迄今下落不明的还有数人。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根据花妖逃到凡界尚未满月推算,其累积的妖力竞已凌驾神兵神将,老君深戚惶恐。按此速度,继续放任它为所欲为下去,不出十日必在人间闯出大乱子。   他当机立断地请出四天神兽对付……此举在仙乡还曾引起不小的骚动,大家都认为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个花妖罢了。   此时此刻,樊虎真想让那些满口指责老君「区区花妖都管不好,闯了祸就命令神兽下凡。太小题大作」的家伙,亲眼见证一下「这一幕」。   一名无辜遇害的枉死者,被不计其数的细小树枝、柔软藤蔓所缠绕,仿佛掉入蜘蛛网中的小虫子。被高高举至半空中,呈现令人不忍卒睹的惨状。   从这状态,可以想见受害者最初经过一番猛烈的挣扎,但是被横七竖八的无数藤蔓勒住了胸口、塞住了喉咙,根本动弹不得。那些宛如千百双手脚的花妖触手,绝不容许猎物窜逃,把他的四肢紧缚、断筋、裂骨,强行扭转成麻花状。   最后当猎物发出惨绝人寰的最终哀号时,再喜孜孜地一口气剥夺猎物的生气,转化为自身的妖力。   纵使再有胆量的人,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免头皮发麻。   金色的兽瞳在望见那株已魔化到寻常树种的三倍大、体积宛如一座移动小森林的杜鹃花妖木时,确实大吃了一惊。但樊虎转瞬间把心神定下来,缓慢地绕着花妖,以神眼透视错综复杂地交叠在一块儿的枝枝叶叶,锁定花妖的弱点,接着纵身一跃——   咻、咻!   似有自我意识、并长着眼睛的颀长细枝,一察觉到外敌的入侵,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地动作了起来,攻击那不属于凡界所有的雪白巨兽。   正在进食中的花妖主干,也舍弃了猎物的肉体残壳,数根粗大有一丈横长的根一起行动,一寸寸地向下钻动,没入地底下。它似乎是采取了且战且走的狡猾策略。   哼,本爷儿在此,你走得掉吗!   樊虎发出一声神吼,声波所到之处,犹如利刃劈过,噼噼啪啪没两下,花妖所伸出的细枝,在半空中一根根从树芯中央爆裂,炸出了朵朵血花。一时之间,空气中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红色血雾。   花妖状甚痛苦地剧烈摇晃,疯狂地前后扭动着,而向下钻动的粗根也更惊慌失措地刨开地面,急着想回到安全的巢穴之中。   此时樊虎已经跃上杜鹃花妖的主干,伸出四只前有尖钩的锐爪,往那凹凸着许多肉瘤的树皮深深一划,大口一张咬下——从他的虎牙与尖爪中输出了大量的净化神力,灌到花妖体内。   一刹那间,大气动荡,整座山都齐声悲鸣似的,无数的鸟兽同时窜飞、狂风卷起了落叶,像飞镖般往樊虎射来,可是樊虎紧咬住口中的花妖不放,全神贯注地进行净化的工作。   渐渐地,疯狂扭动的主干,起了不一样的变化。   干瘪斑驳的树皮,一层层地剥落。怒张的枝干,无力地垂落到地面。之前膨胀到像座小山高的躯干分肢,这会儿也跟着缩水、枯萎。   樊虎若不放开它,照这情况看来,应当可顺利解决掉它。但樊虎在解决它之前还有一个非查明不可的问题。   他心知肚明,想从妖孽口中问出那条笨狗儿的下落,无疑是缘木求鱼,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在,他绝不轻言放弃。   不管那只笨狗儿在他身边时,自己嫌他有多缠人,多烦、多笨,但是……   那双棕色圆滚的双瞳,始终不曾离开樊虎的脑海。   这些日子,每当他一回头,总期待着像过往一样,看到那如影随形,总在自己身边打转着、吐着舌头、甩着尾巴的小笨狗。但是一次又一次地,那一闪而逝的幻影。唤醒的只是更多的失落与倜怅。   更糟的是,只要他一闭上眼,笨狗冲向偷袭自己的花妖,紧咬着花妖双双坠落到天门外的场景又历历在目。   樊虎心底晓得,若自己不找到那笨狗的下落的话,这日思夜也梦的痛苦是不会消失的。所以他非找到它,好好地训斥它一顿、痛骂它一顿,然后……再带着它一起回家。   片刻过后,脚掌底下的抵抗力道渐小,樊虎松开了口,将尖爪栘往花树的灵核前。冷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既然老君已经派出我们四神兽来对付你,你是不可能与我们对抗的,我们之间力量的悬殊可比云泥,你应该也有所戚吧。」   奄奄一息的妖树微弱地颤抖着。   「你如果安分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答应你,让你留下一缕元神到鬼界接受轮回,否则我就打散你的三魂与七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枝叶不再抖颤,妖树显得安分许多。   「还记得你从仙乡逃跑时,咬住你不放的小黑犬吧?它应该跟你一块儿坠落凡界了吧?它在哪里?」   骤地,一切静止下来,幽暗的森林仿佛进入了无声的境地。   樊虎屏息,竖起每分警戒,爪于从肉掌中伸了出来,处于随时可以攻击的备战状态。   忽然,一片叶掉落到地面。   接着又一片、再一片。一片一片叶在地面上重叠,好似在排列什么图案。   四。这是一个四(死)字!   樊虎顿悟的刹那,整棵巨大的杜鹃花树蓦地倒下,深入泥土中的根干横倒朝天,而全部的树干、叶片、枯枝都化为干裂的尘土,地底则被刨空了一个大洞。洞内隐隐传来了阵阵高亢尖锐,听了使人极端不舒服的笑声。   失算了!!   低声一咒自己的愚蠢,想不到自己竟没看穿这狡猾妖孽的幻术。原来露出于土表上的树身全都是妖孽的假壳,真正的花妖已经借着地道遁逃了。   居然能把握住我动摇的瞬间,巧妙地脱逃,这孽厮还有点脑子,不可小看。   不过……按照这「四」字来看,笨狗儿是凶多吉少了。他不用猜也知道,对狗儿痛下毒手的是谁。   这可恶妖孽,我樊虎绝不会放过你的!   缩小尺寸可变化自如的身躯,他紧跟在后跳进洞里,吃惊地发现,里面如同蚁窝般,有着无数的大小通道,错综复杂像是一座大迷宫。这可能就是平常妖孽在这座山头中神出鬼没用的地下通道,应当能通往它的巢穴。   要是追丢了,也许会永远迷失在这数千尺长的地下洞穴中。但这不足为惧,他抱着「非消灭它不可」、「以祭狗儿在天之灵」的念头,义无反顾地循着那股妖气,追了过去。   红衣的「妙龄女子」在地鼠的指点下,于四通八达的洞穴中拔腿飞奔,不时还回头望一下追兵。   跑着跑着,赫然发现前面已经是洞穴的尽头了,她困惑地放慢脚步,只见地鼠一溜烟地往墙上攀爬,不一会儿就由头顶上方的出口离开地道。   「它」仿效地鼠也跟着爬出洞外……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杂草蔓生的院子,而院子外头就是附近村子的大街。   「女子」扬起恍然大悟的笑。   只要混入人潮之中,那大猫也拿自己没辙才是!「它」满意地掏出一颗从天界带来的丹药,打赏那只聪明的地鼠。之后,便整整衣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大街上,模样和一般姑娘别无两样。   「它」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一下子逛逛这摊的胭脂水粉,一会儿摸摸那摊的各色衣料。   凡界比起仙乡不知有趣了千百倍。「它」丝毫不后悔离开那个除了活得久、活得枯燥乏味以外,其他什么乐子都没有的地方。「它」觉得那次的丹炉意外,算是「它」走运,有了那次的意外,「它」才能找到「活着」的乐趣。   「它」再也不要重回过去的生活了,「它」要一直留在这个地方,反正这儿多的是「粮食」,足以供给「它」源源不绝的力量,「它」照样可以像身在仙乡时,不老不死。   「它」最大的麻烦就是老君派来的——不除去那些神将,「它」也别想过高枕无忧的好日子。   你想往哪里跑!!   恍若平地一声雷,威力万钧的虎啸划破嘈闹的大街,鞭向「它」的后背。「它」急忙往旁一扑,扑倒在一个卖菜的摊子上。如果「它」的动作慢一步,此刻「它」的人形化身早被这一吼给震断数根骨头了。   真的好险。   「它」回头,大街上的人们陷入一片恐慌,大家逃的逃、散的散,连拉车的马儿也受惊地狂奔。想也不奇怪,一头大白虎在华灯初上的热闹街头上乱窜,不把人吓破胆才怪。   ……他、他、他怎么追来了?而且引起这样大的骚动,他不怕触犯了天条,反被打入凡间吗?   难道用「四」字挑衅这头疯猫,铸下了大错?「它」在原形毕露的状态时,已敌不过四天神兽,现在封印于人形化身内,更加无法与之为敌。如果不想被消灭,「它」只有一条路可走——快跑!   专往人潮集中处飞奔的红衣女子身后,是急着追赶又受阻于乱成一团的人们而迟迟前进不得的樊虎。   虽然他很想大吹一口气,把这些恼人的障碍全吹到半空去,但是现下自己制造的混乱,想必已经让老君在仙乡气得吹胡子瞪眼,要是再乱施法术,不知会不会连累到黑骨。有了这份顾忌,即使再耐不住性子,樊虎也不能为所欲为。   他衡量了下自己与花妖化身的红衣女子间的距离,想要排开这么多挡路人,直接逮到它,唯有一条路可走——空中。樊虎三两下地爬上一棵老松树,再跃上整排民房的屋顶,几个大步一跃,已绕到女子前方。   吼地一声,他朝路上的红衣女子扑去。   红衣女子的身手倒也俐落,刷地抛出一条衣带缠绕在最近的楼房窗棂上,一呼一吸、一跃一跳间,两人以些毫之差擦身而过。   樊虎前脚到了地面,女子却攀上了楼。气得樊虎尾巴一挥,仗着柔软的身躯,灵活地一个前滚翻转过身,顺势再一蹬脚,身轻如燕地跳到离地三丈高的楼台上去,看傻了一班凡间小老百姓。   而他才站上了扶栏,红衣女子竟捉起一名屋内的小丫鬟,打横朝樊虎扔了过来。眼看着小丫鬟就要撞上窗台受伤,樊虎只好抢先破窗而入,大张口含住了小丫鬟的腰身,将她接下。   「呀——救人啊!老虎咬人了啊!」   房间里的人尖叫着夺门而出,樊虎放下口中的小丫鬟,逼近化身为红衣女子的花妖。这时它掀倒了桌椅,捉起东西就往樊虎扔去,一把从倾倒油灯中窜出的恶火,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引燃了一道火墙。   「赫!」   呛人的烟雾与刺眼的火光中,有人倒抽了一口气而吸引了樊虎的注意力,他斜着眼瞟了瞟门边。   打哪来的一根穿着衣服的黑木炭站在那儿。奇了,这木炭还长眼睛的,眨巴眨巴地睁着双圆眼,看什么看!没看过老虎扁人是吧?   「哇……」过了好一会儿,木炭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好漂亮啊。」   樊虎低声一咆。   漂亮?漂亮?!这根木炭是吃了熊心豹胆,竟然对堂堂四天神兽之一的本虎神,用「漂亮」这种娘儿们的字眼侮辱调戏!这小子该当何罪?!   仿佛一点都没厌受到樊虎不爽到极点的怒火,那根木炭——不,是出言不逊的小子,竟又上前一步,还朝他伸出一手。   「啾啾,过来,你是不是迷路了?这儿不是你这种大猫该来玩儿的地方,我带你回林子里去,好不好?」   继先前用娘儿们的形容词羞辱他,这会儿竟又把他当成什么小鸟般地任意使唤。这根木炭是在挑战他好脾气的尺度不成?   樊虎再一怒吼,警告那小子要他后退,不要多管闲事之后,重新顶住正鬼鬼祟祟想逃离房间的花妖。   哪里走!   他发出了足以拆了花妖全身骨头的神吼。但是——   「嘘、嘘,你的声音好大、好吓人我知道,但你是好大猫对吧?你不打算伤人的嘛!那就不要吼叫了,瞧你把人家姑娘吓得浑身都发抖了呢!」   樊虎收了声,也气炸了。   这根该死的白目木炭,竟、竟、竟挺身而出护住了那佯装成人的花妖——也可能是花妖顺势躲到这好事年轻人的背后。总而言之不管过程为何,这小子做了一件他以为是「善事」,实际上是大错特错的「坏」事。   「好了、好了,姑娘你别怕。我来安抚这只大猫,你先到楼下去避难吧!」   红衣女子抬起了头,摇了摇脑袋,还作势揩了揩泪水。   「你还是会怕吗?那我先陪你下去好了。」   樊虎又一吼:你这笨蛋。想找死啊!还不快点离开那妖孽!   但年轻人哪里听得懂他的「虎」语,他看到红衣女子点头,便好心地扶着她的腰,两人一块儿往外走去。   与其让花妖在利用完年轻人的好意之后,还顺道吸干他的精力来报答他,樊虎一脚踹起地上的断木,朝年轻人的方向踢过去。他心想,只要把这家伙打昏过去就行了!   但红衣女子迅速以手一指,把断木挥开。   「咦?怎么——唔!」   接着「它」突然扳住年轻人的肩膀,嘴对嘴地亲住了他。   该死的!事情的突然转变,令樊虎反应不及。   不出片刻,年轻人错愕的表情渐渐消失,成了一只双眼无神的木偶,红衣女子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化回原状——成了根木头。   这过程当中樊虎出不了手,他知道红衣女子正在窃占年轻人的躯体,却束手无策,因为自己若是莽撞出手,那年轻人的魂魄很可能就会在这段过程当中被打散了,成了名副其实魂飞魄散的冤死鬼。   「哈……真是舒爽呢。」   黑木炭般的年轻人,眨了眨眼,扭动了下脖子,以姑娘家的口吻说:「还是直接占了人体方便多了,起码可以开口说话。用木头做的人偶没有舌头,闷死奴家了。」   你这个嚣张的妖孽,快从这个人的体内滚出来!   樊虎冲着他一阵狂嚎,换来的却是对方一阵不以为意的奸笑。   「我怎么会离开这身躯呢?要是我离开了这身躯,你马上就会要了奴家的命吧!现在这个傻瓜还不算『死』,但你要是对我动手,我立刻把他的魂给解了,等同你杀了他,你敢动手就动手啊!呵呵呵呵。」   樊虎愤怒地以爪子在地上使力一抠,抠出了五道深痕。   「你动不了手,对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怎能杀害一个无罪的凡人呢?」眨动着纯真的滚圆黑瞳,露出可爱的酒窝笑脸,年轻人耸耸肩。「我真是同情这家伙,明明是好心要救助我,却反过来被我陷害了呢。」   这妖孽肯定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看他那贼兮兮的样子就知道。   「要我放过他,也不是不行哟。」   黑瞳闪烁着高度的兴奋。「只要你愿意把你体内那大量的精纯仙气,分一些给我的话,我就不必再吞食其他人类的劣等生气。反正你有万年的修为,分一杯羹给我也死不了,不是吗?而且这么做还可以拯救他和日后许多无辜的人,不是非常划算吗?你用不着再考虑了才是。」   樊虎的金眸愠怒地发亮。   好个大胆的妖孽,竟贪婪到连神的气都想窃走!   「快点下决定吧!」年轻人以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你瞧,我可以轻易地掐断这家伙的脖子喔,你快点答应吧。」   樊虎把一口牙咬得喀喀作响,忿忿地一甩尾巴,在火光之中伏下身。   只见他长着白色体毛的手脚逐渐拉长、褪去细毛而转变为光滑无瑕的皮肤,威武的虎躯变形为剽悍颀长的美丽男体,而五官也从猛狞到凛凛神俊。前一刻有着魔魅金眸的神兽,这一刻已成了有双魔魅金眸的绝世美男子。   「妖孽,你会后悔的。」   藏身在人类体内的花妖,才不在乎神兽逞口舌之快的牛皮大话。   「它」赢了,神兽输了。「它」开心地放声大笑,「它」真感谢这傻瓜人类,竟能帮自己逆转情势,得到了千金难换的宝物。   「它」一定会好好享用这四天神兽的仙气,慢慢地折磨这神虎到死为止,呵呵呵呵。   三、落难   「欢迎光临寒舍,樊虎大人。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这座『小庙』里也会有『大神』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奴家感到无比光荣。」   身高只及高挑英伟的男子的肩膀处,体格也小了他一号的瘦弱黝黑青年,嘲讽地弯了弯腰,比了个「请进」的姿势,阴险一笑。   这里不是……樊虎脸色一沉,严肃地瞟了瞟「年轻人」=花妖。   「说是寒舍,但好歹也是这座小山山神的家,纵使比不上仙乡您那大宅子的气派,权充临时的住处也还过得去就是了。」   为了拯救被花妖霸占了身躯的这名年轻人的小命,樊虎应允了花妖勒索的条件,与花妖一起离开了人类的村子,又回到名为「巫豳山」的山中。   之前他猜测花妖会利用地下的某个洞穴当作巢穴,结果大错特错。   他们来到的竟是一座由附近居民以石块建造,位于终年流水不停的水濂洞穴凹处,非常简朴的山神小庙。   「你对这儿的山神做了什么?」   「呵呵,我问他这附近有哪里好、住起来最舒服,他就说没有比他家更舒服的,我当然要借来住看看,看是不是真那么舒服好住喽。至于那个糟老头要住哪里,就不是我能管得着的了。」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不是随随便便设下的一条规矩,而是外来的鬼神再怎么强悍,也有需要仰赖在地小神指引之处。想不到它却无视于这些,胡作非为到这种地步,这恶厮当真以为没有「人」能治得了它吗?   花妖炫耀似地举起手,拍了拍,上方一条瀑布所形成的水濂竟听命地向左右两侧断开,像一扇自动开启的门,出现了一条肉眼看不见的暗道。   努了努嘴,花妖示意要他先行。樊虎悻悻然地率先进入潮湿幽暗的洞穴内,而他两人一穿入水幕之中,便进入了一个与凡界隔绝的空间。   循着暗道走了不出百步,即可看到被杂乱无章的蔓草所占领的台阶与门廊,宛如铺着绿色绒毯。樊虎的脚一踏上台阶,那些蔓草竟自有意识地缠绕住他的脚踝,且攀爬而上,就像虫在脚上蠕动的触感相当恶心。   不过抢在樊虎之前,花妖已经一脚使劲地跺下,并轻啐道:「闪开,他是我的。你们不是有那些残渣了吗?去吃你们的剩饭去,少妄想我的大餐。」   可能是痛(?)地一缩,那些藤蔓迅速地退回去,樊虎顺着他们回去的方向一瞧——金眸瞬间不忍地眯起。   那些盔甲不是……那些穿在盔甲中的难道是……太过怵目惊心的情景,连亲眼见识过冥府、胆识过人的樊虎,都不禁要撇开了脸。   「里面有你认识的家伙吗?呵呵,天兵天将的滋味比起凡人又不知强了几倍,而且因为他们的命比较硬,就算被我吸干了,也还有些血肉可喂食我的手下,真有够营养的了。」   舔舔舌,妖气的双瞳觑着樊虎的脸。「可是和你一比,他们就有如粪土般毫无价值。我真等不及要一尝你的滋味了,神兽大人,呵呵,那一定会非常的美味吧。你用不着害怕,我不会像对待那些天兵天将一样,那样地狼吞虎咽,我会一小口一小口,仔仔细细地品尝你的,嘻嘻嘻。」   樊虎回以鄙夷地一瞥。   「噢,多凄美壮烈的眼神啊,教人不兴奋都难。我该从哪里下手?在你这身完美无瑕的肌肤上,割出千百个细小的伤口,血珠像红宝石般从你每个毛细孔迸出来,我再一处处地舔吸你的神血如何?」   自己的任何一点反应,无论是恐惧、憎恶、不齿或作恶,全部会被妖孽视为一种乐趣与快感,因此他决定不再理会这妖孽,完全漠视它的存在。   得不到樊虎的响应,花妖笑得有些无趣地说:「快进去吧,从此这儿就是你的牢穴,你别再想重回仙乡了。」   步入盈满妖气的山神庙内,樊虎迎向了「在劫难逃」的噩运。   十郎不晓得自己怎么回事。   他只晓得双眼一睁开,自己站在一个他不认得的地方。眼前是一道由崖边奔流而下,恍若银色水晶珠炼的瀑布,而四周则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   我疯了不成?我怎会晚上还在山里头鬼混?我是几时走到山里来的?   不懂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记忆乱成一团,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等回家再去想,现在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危险地方。急急地转身,他摸索着道路前进,走了不知多久,他看到前方路边有个人蹲在那儿,于是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膀。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迷路了?这山上晚上一个人很危险,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结伴下山?」   对方缓缓地回过头,一张青笋笋的脸上,没有了眼珠的两窝黑洞,空荡荡地对着他,口一张幽幽问道:「你……来……带……我……出山……的吗?」   「唔啊啊啊!」   以为自己胆子够大了,现在十郎才晓得自己只是「没遇过好兄弟」而已。   他被吓破了胆,没命地逃,跑着跑着还被树根绊到脚,整个人往前一摔,连滚带爬地摔到一个斜坡底下,摔得他七荤八素,东南西北分不清。   他躺在地上呻吟了一会儿,才有办法重新撑起身,摸了摸后脑勺,纳闷自己明明摔得这么惨,全身上下却一点也不痛的理由何在?   ……嗯?底下这软软冰冰的「东西」是什么?   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恐惧感在脑中交战,最后他还是挤出最后一滴的勇气,颤抖地转过头往自己的屁股底下看去。   「赫呀呀——」   那扭得像麻花的是手与脚吧?也就是说,这个动也不动的「东西」,其实是个人?!问题来了,人有分两种,一种是会呼吸的,一种是停止呼吸的,而被他坐在下面的是哪一种人呢?   「我很能理解你想尖叫的心情,相信我,换成我是你,我也会尖叫的,因为这模样还真有点不雅观啊。」   耳边听到了说话声,却没看到人影。十郎脸皮抽搐地问:「是谁?不要躲在那边,给我出来!」   「我哪有藏?我就在你面前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咦?十郎再仔细地一凝视,总算于一片漆黑中,隐隐约约看出了个轮廓,而那轮廓也越来越鲜明。   「啊,你是那个找阿草伯碴的番人大爷!这个时间你怎么还在这儿?」   「因为我走不了了啊。」   「你落了什么东西在青松屯吗?」   他指指十郎的屁股底下,道:「你坐着的,就是『我』呀。」   「我……」十郎两眼瞪得像铜铃,比了比自己的鼻子,再比了比下面。「你……你不是在诳我、吓我的吧?」   「诳你我有好处可拿吗?」   十郎静了下来,他腿软了。今儿个是吹什么风?怎么接二连三遇到……噢,糟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大不敬的行为,一声「抱、抱歉!」急忙从番人大爷的冰冷身体上抬起屁股。   「不要紧、不要紧,你坐吧。反正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没差。难得咱们两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又认识,大家作个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十郎不好意思直接讲,关于黄泉之旅,自己预备过个五十年左右再考虑去不去,现在他无法与男人作伴。   唉,可是说出口就太伤人了。   尤其和先前在村子里那副跋扈带刺、拒人于外的样子相较,男人此时口气疲惫而软弱,八成受了不少折磨,实在不需自己再落井下石。   一股想为对方做点什么的同情心涌上来。「我很遗憾你遇到这种鸟事,兄弟。那个……要是你有需要我帮你传言给谁的话,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委托你和我自己去又有何分别呢?」男人叹口气,朝十郎伸出一手说:「之前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来自鞑阒国的木疏儿·多坦。」   「我是苟十郎。」礼貌地一握——唔,还当真是一穿就过,一点实体都没有。自己到底在干么呢?居然在这儿和好兄弟「握手言欢」?!还是早点离开这儿回家去吧。   木疏儿发出苦笑声。「感觉很讨厌,对不对?我也还不习惯没有了形体的状况,甚至也在想,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当场魂飞魄散,也用不着困在这儿。我想一定是我太不甘心葬身于此,我的魂魄才在此徘徊吧。你呢?十郎兄弟,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我?」十郎低头。「我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啊?」   「哈,你少打趣我了。我讲真的,你魂魄的样子比我淡了点,应该没有我脱离形体的时间久吧?莫非是刚刚脱离的?」   这家伙,说什么鬼话啊!   魂魄的样子?为什么他看得见我魂魄的样子?我不就是——   事情怪怪的喔!听说有些「不得善终」的人,在死不瞑目的状况下,会变为厉鬼,到处去寻找替身……这个木疏儿是否在打什么鬼主意?狐疑地一瞄。   「天啊!」木疏儿张大了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他起身示意十郎也跟着他站起来。「来,你拍拍这棵树的树干,用力地拍下去。」   「兄台,我想我该走了,明儿个一早我再找道师来替您超渡。」   「你超渡谁啊,超渡自己吧!你之所以看得到我,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魂魄!」   「哈、哈哈、哈……」十郎干笑两声。「我真的该走了。」   荒谬至极。我怎么会是魂魄呢?我明明是好好的人,刚刚还从斜坡上摔了下来,有谁听说魂魄会摔跤的?   可是一点都不痛……摔得那么惨,为什么一点痛楚都没有?   木疏儿打横双手拦着他的去路。「你掐掐自己的脸颊,你有感觉吗?不要说拍树了,你真的能拍手吗?有发出声音来吗?你大叫时有听到山谷的回音吗?我想是听不见吧。我在……之后叫破了喉咙,那声音谁也听不见,只有我自己听得到……只有我的同类听得到……只有同为魂体的我们……」   「不、不、不、不……」   十郎不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他拒绝承认他说的有可能是事实。   「我没死、我没死、我没有死!」   他拔腿狂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回家」的路奔去。   好远,好远,为什么这么远,已经跑了这么久,怎么跑就是在这条路上,怎么跑就是离不开森林里,怎么跑就是……十郎看见了站在路边的木疏儿,一脸哀戚地看着他。   十郎放慢了脚步,心里渐渐升起一股绝望,知道木疏儿说的是实话,自己已走不出这座山了。他来到木疏儿的面前时,整个人无力地趴跪在地,握着拳头不停捶胸顿足地低吼。   「我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记不得了?我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无法理解、无法相信、记忆混乱,情绪失控。   木疏儿仅是无言地看着他发泄,他等到十郎从激动到认命,从大吼大叫到呆滞无神,才蹲在他身边说:「你会慢慢想起的,刚脱离的时候,我也失去了一些记忆,过了一阵子自然会想起的,你不妨从自己还记得的事情去回想。」   还记得的事……啊!「巨大的、白老虎。」   「老虎?」   「嗯,非常、非常美丽的白老虎,凛凛威风,金色的眼睛像会吸魂一样。」   「其他的呢?」   十郎摇了摇头,还是想不起来。他想不起来,木疏儿也没辙,两人一起坐在路边望着阒黑天穹的边缘染了几抹橘紫光彩……天,就快亮了。通常这代表充满希望的另一天来到,可是对他们俩而言,希望两字已经和他们绝缘了。   「对了,又是谁害你变成那样子的?」十郎指指后面,那仍横躺于原位的木疏儿的空壳。   「一个可恶卑鄙的女妖怪。」   木疏儿不提则已,一提起来,整张脸在深仇下扭曲、在痛恨中狰狞。   他离开了青松屯之后,拼命策马赶路,哪怕无法在天色昏暗前离开山区,至少也能接近山脚。但是在他进入深山后不到半个时辰,山里起了浓雾逼得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也因此让他遇上了「她」。   「她穿着一身红衣,比手画脚地拦下了我的马,拼命跪在地上央求我。我不知道她想干么,也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只好跟着她一块儿走,一路上也没什么异样状况,谁晓得走到了某棵巨树下,那女妖就露出了真面目……『她』是专门食人生气的树妖。我猜你们所说的,那些离奇死亡的家伙们,大概都和我有近似的遭遇吧。」   木疏儿双手抱头,懊恼地说:「我那时候要是不那么铁齿就好了,为什么我不听你们的,偏要一个人走呢?这下子可好,我死了,什么都完了。我一个人完了不打紧,但是却连累了我心爱的她,她还在傻傻地等着我去接她,我……」   十郎体贴地掉开头,不去看一旁颤抖喑呜的男人,给他留存点面子。与木疏儿相较,幸好自己没有辜负了谁……不知怎地,他又想起了那只美丽的雪白大猫。好想再见一面,天底下竟有那么美丽的生物。奇怪的是,虽是初次相见,自己却对它有一种宛如隔世再见的熟悉感?   到哪里去才能见到它?   他是在哪里看到那只大猫的呢?那只大猫,现在在哪里?   细长带尖刺的皮鞭在空中咻咻地呼啸着,然后啪地一声舔过了赤裸、布满精实筋肉曲线的美背,留下一道渗血的朱痕。   「唔!」   痛楚将他的意识带回现实。   「刚刚开始而已,你不会已经不行了吧?」拖着鞭子,脸上堆着嗜血虐待的狂笑,「它」走近樊虎。   如果不时而恍神一下,这种任人宰割的滋味——扬起一抹冷笑,确实不怎么好受。   「还有笑的力气吗?我多替你担心了。也许你还嫌这种程度像在帮你搔痒,根本不够看呢?嘻嘻。」   潮湿的冰冷舌头舔过了新生的伤口,缓慢而淫亵地,汲取那一滴滴从皮肤裂缝中迸出的红色生命。   「多芳醇的极品呐,在里面添加了『痛楚』这一味秘方过后,尝起来更可口了,让人想一再品尝,痛快地啜饮。」   咂着舌,惋惜这一丁点的血很快就消失在舌尖上,「它」以手指来回玩弄着那光滑裸背上横七竖八的鞭伤,然后舔舐着指尖上的血气。   「嗯,不行,我不能太焦急。这么好的极品若一口气喝光,以后就没机会再尝到了。」   「它」暂时放下皮鞭。「外面的日头出来了,我睡觉的时间到了。你不介意我失陪一会儿吧?等日落了,我会再来,我会趁作梦的时间好好地想一想,有没有好法子,能让我痛快地品尝你,又不把你杀死,呵呵呵呵。」   随着远去的笑声,樊虎总算获得些许喘息的空间。   很可惜,他的双手被捆绑于屋梁上,这姿势太不舒服也放松不了,让他不能把握时机假寐片刻——解开绳索、铁链之类的束缚,本来是动动手指的雕虫小技,可是那些喜不自胜「绑住」他的是吸血藤蔓,纵使自己挣开了,它们也会立刻再攀附过来,让挣扎化作白费力气。   合上双眼,以目前的状况判断,只要花妖手上有「人质」,自己就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它为所欲为。换言之,他必须先想办法把花妖从那名年轻人体内引出,释放了人质的自由,自己也才有自由可言。   可是「说」得容易,问题是要「怎么做」?那名青年的魂魄都不知道飘去哪里了,唤不醒他,也别想要把占领他体内的花妖赶走。   你、好漂亮啊!   虽然是个愚蠢的笨蛋,但对于那双率直、老实的黑棕眼,樊虎并不反感,甚至感觉到一丝熟悉的亲近。   对了,那双眼和那只大笨狗很像!   无论自己怎样凶他、冷漠对待他,总是毫无芥蒂地表达着他对自己的满腔爱意的浑圆大眼睛。   这一定就是自己会觉得年轻人很眼熟的理由。原来,自己当时会不多做考虑,便接受了妖孽的威胁,是出于对黑狗儿的愧疚所产生的移情作用啊?目睹狗儿为保护自己而死,自己却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   枉为四天神兽,徒有这莫大的神力,在天轨的航路上,他也无法扭转乾坤。   樊虎扭曲了半边的唇角,自嘲地想着:曾几何时,我像个凡人开始婆婆妈妈了呢?   只因心中的一点廉价感伤,把自身的安危束之高阁,听凭妖孽使唤。   这件事倘若让黑骨他们知道了,可不是训个一顿就能了事的。也许上面的人会认为他脑子坏了,不再能胜任四天神兽之一的重责大任,剥夺他的神阶。   他愿意承认自己的「不智」,却一点也不后悔。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抚慰自己的良心,也不是为了抚慰黑狗儿在天之灵。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能从这股无力感中脱身。说得难听一点,他想出手救这个青年,不过是间接利用这件事拯救自己崩溃的信心危机,重拾他能为狗儿做点什么的信心。   当「神」自己不再相信自己,又怎能让凡人相信他能拯救自己?   当「神」不再被众人所相信,他等于不存在,不存在的神就会被人们淡忘,最终只有消失于无形之中。   听来也许没什么说服力,但凡间的香火鼎不鼎盛,与仙乡能否繁荣,两者是紧密相连的。如同人们心灵渴望仙乡,仙乡也不能缺乏信仰上天的凡人。   过去樊虎不知道这一点,但最近这阵子他深刻地亲身体会到了。他之所以从未有过质疑自己、或缺乏自信的一刻,理由无它——在他身边有个比谁都虔诚的「信徒」。   他是一个纵使他的主人是个傲慢、冷酷又爱我行我素的王八蛋,也不曾改变过他的信仰的笨蛋。     可是等到这个笨蛋不见了,才察觉到自己有多依赖这个笨蛋的主人,是个更大的笨蛋。   「一对笨蛋主人与奴才,真是天生一对宝。」   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樊虎靠着脑海中那总是引人发噱的笨奴才身影,来忘却肉体的虚幻苦痛,获得一时的心灵休憩。   睡在这个盈满纯阳之气的体内,醒来之后,通体一片舒畅。   花妖尝到了人类青年的年轻健康身躯,这种随心所欲、自由活动的舒服甜头,对这身体「它」是越来越不舍得放手了。   这个身体的魂魄,几乎全被挡在这山神庙的结界封印外,仅剩一缕游丝般的气系住。   按照天网,两日二十四个时辰里头,若他的魂魄一直不回到身体内,就会永久地徘徊在天地之间,变成四处飘荡的游魂。等于「它」连抢都不必抢,只要一直霸住这个身体不放,那个青年再过数个时辰就等同死人,而这个身体也自动成了「它」的寄居壳。而唯一棘手的问题就是……   「它」贪婪而不怀好意的目光,溜到被自己用藤蔓捆住,高吊在大厅,姿态宛如一只落入蜘蛛网的美丽蝴蝶的神兽身上。   自己一旦弄死这个人类,神兽也不可能再听令于「它」了。「它」才不过享受了两天神兽的滋味,哪里够本呢?如果有法子吸干神兽的精气又不杀了他,让神兽不得不听令于自己就好了。   「它」再三地以视线舔着神兽绝色出众的外型。   仿佛一尊以金与银所打造的华贵、高雅,无与伦比的精美人偶。   比白银还辉亮的波浪披肩长发,比金子还闪烁的水漾双瞳,男子气概十足的笔挺高鼻,嘲讽一笑时的性感厚唇与尖锐虎牙。   同样在仙乡中生活过,「它」晓得这头大猫神兽的美即使在天界,也是数一数二,不知让多少仙子、仙姑赞叹爱慕不已。   更不用提他源自地表上最为敏捷、剽悍、等同力量化身的猛兽体魄……那双长腿是为了将天下踩在脚底而生,而那双贲张的长臂生来是为了拥抱天下一切力量,当然也不能错过他下腹处傲视群伦的「梦幻逸品」。   「它」倏地想到了个好主意。   过去「它」只能被动地等待着,等蜂儿在自己的雄蕊与雌蒂上传递着花蜜,从不知道主动摘采是什么滋味,但是现在不同了!「它」有了手脚、「它」也有了能容纳花蜜的内腔,「它」可以恣意地吸取神兽的体液而不愁杀死他!这比吸食他的「生」气更有趣!   「啊嗯嗯……」原本靠在树干上睡着(或者自以为睡着了)的十郎,蓦地被一股燥热袭击。凡人的魂魄,照道理说是没有冷热感触的,也没有痛与快感的,失去了五感与六欲的肉体,剩下来的,全是过去情感魂体的累积。   所以当这股莫名其妙来袭的燥熟,令他发出羞耻的呻吟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在他附近的木疏儿也好奇地瞟了他一眼。   「啊,对、对不起,我好像怪怪的。」   「兄弟,你在发光呢,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很明显你发亮了!」   十郎吓了一跳,慌了手脚。「这、这代表什么?我要被鬼神带到地府去了吗?是不是?」   「你问我,我也不懂啊。」木疏儿以前又没死过,哪知道「事情」是怎么运作的。   十郎抱着自己的双臂,现在他低头也能看清,自己在黑暗中发出淡淡黄白光芒的身子。这种奇特的现象,让他相信自己就快离开凡间了……地府的门是不是正在为他敞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更强烈的白光从远方如流星般殒落、堕下,就在十郎他们的附近。   不一会儿,草丛被人粗鲁地拨开。   「樊虎,你这可恶的——」   一名扎着螺旋发髻的美童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白须白眉的白发老头儿。   他们看了看十郎与木疏儿,一副吃惊的模样,过不多久,美童皱着眉逼近了十郎。「你,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为什么身上会发出樊虎的神辉?」   樊虎?神辉?啥米咚咚?   「快点招来!你在哪儿看到了、碰到了樊虎,为什么他的神辉会出现在你的魂魄里?再不说,我立刻灭了你。」   说也奇怪,十郎应该害怕的,但他却有种得救了的预感,他知道这童子能救自己一命,他就是知道。   四、阴与阳   话说,天色才刚暗,苏醒的妖孽便等不及回到大厅中。   花妖动手将打着赤膊的樊虎,从高吊于半空的状态放下来,让他躺平于地板上,樊虎这时警觉到新的危机正要发生。   「臭妖孽,这是在干什么?」   将原本不理会这妖孽的「决心」作废,他主动打破沉默地喝叱。   花妖一个弹指下令,蠕动攀爬过来的藤蔓再度缠绕上他的手腕,但这回连脚踝也没放过。绕紧了之后,藤蔓拉扯开他的四肢呈大字状,固定住。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我要享用你啊!有何问题吗?」   樊虎试着坐起身,但花妖迅速地一屁股坐上他的双膝,一手恬不知耻地直袭樊虎的下腹,隔着绸裤盈握住「普通」状态中,已经相当可观的伟物。   「痛苦的时候,你高贵的血液是天下一品,但不知道神兽兴奋起来时,体液的滋味又是如何?我非常好奇,你不介意让我尝上一尝吧?呵呵,不过就算你说介意,我也是要尝的。」妖孽透过年轻人的真挚外貌,格格地笑着。   乍看之下无比纯真的笑容,也难掩那双可爱棕瞳里所透出的邪佞暴虐之气,教樊虎看了不作呕也难。   ——凭你?光是你的气味就让我想吐,怎么可能兴奋得起来!   樊虎于内心嗤道。   他对自己的「品味」还有点自信,无论「它」乔装成国色天香的绝世尤物、或楚楚可怜的小家碧玉,它都引不起挑剔的自己的半点「兴」趣。   这时花妖对着樊虎的口鼻,吹了一口浓烈的香气……香得过头,薰得他的鼻子快失去嗅觉。   「担心你太害羞而无法放松、好好地享受,这是我送你的一点助兴小礼物,希望你会喜欢。」花妖眼神淫猥地微笑着。   顷刻之间——   樊虎的脸潮红了,心口骚动着热气。「你、你对我下……了什么……」    「花儿的香气,本来就是为了引诱蜂儿来摘采的发春媚药。我只是让你体会一下,蜂儿追逐花丛的快感,这没什么好生气的吧?我倒觉得你该感谢我呢,呵呵呵。如何?被我抚摸的地方,应该很有感觉吧?尽量制造出花蜜吧,我可爱的神兽,我会把每一滴的蜜都喝干的。」   他不该感到意外的,一个早已堕入魔道的妖孽,什么事做不出来?   嘲谑地勾起一边的唇,樊虎冷冷地凝睇着他。   花妖被他瞄得有丝不悦。「怎么,你好像还有话要说?」   「没什么。」他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警告妖孽……史上有太多因为抱着非分之想而最后自取灭亡的例子。   或许是樊虎的表情太过气定神闲,或许是原本渴望能看到他求饶却又落空,理应占尽一切优势的妖孽,这时候竟有点儿狼狈地放话道:   「好一个超凡出尘的神兽,瞧你睥睨万物、高高在上的神情……你很了不起是吗?我不信当你春情荡漾时,还能维持得住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你能做上神仙,还不是靠好机缘,骨子里你也和我没什么两样,是个下流的禽兽。」   「它」错了。   樊虎从不认为自己是没有欲望的。   神仙当然也有神仙的欲望,毕竟在未成神神仙之前,不也是六道之众?欲望没有分上流与下流,因为下流的是「人心」,不是「欲望」。   「吸了我的媚香,我就不信你能不发情。」   或许身体是无法不发情。   但心灵不动情,再怎么发情,也不过就是种形同呼吸般自然的生理现象,又何足以挂齿?   剥除一切衣物的两具裸体,交叠在一块儿。   黝黑而纤瘦的。白皙而剽悍的。像强烈对比的黑暗与光明,彼此互斥又无法分离,紧密纠缠。   大气中层层密布着一股甜腻、腐败的淫香。   「嗯……嗯嗯……」   黑发青年埋首于男神强健的大腿间。   卷着舌舔弄着铃口,再一口含入蓄满甜美的生命蜜津的伟物,一边还发出紊乱呼息的妖孽,心中得意极了,因为「它」赢了。   看呐,这傲慢的神兽,还不是屈服于欲望底下。方才他那嘴硬的态度,让「它」以为他真有能力能抵挡得住自己的媚药秘香,着实焦急了一会儿。   结果……呵呵呵。抗拒?抵挡?还不是轻易地就硬起来了?原来四天神兽也不过尔尔。   虽然「它」也得承认自己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兴奋,兴奋到不妙的程度。   男神紧皱起禁欲的眉心,「它」的下腹就传来阵阵的紧绷感。   男神咬着牙压抑却又压抑不了快感的表情,马上煽动「它」加快双唇爱抚吸吮的节奏。   男神的味道盈满口中,掀起的是更强烈的淫靡饥渴,仿佛中了媚毒的是自己,渴望男神几近疯狂。   更多、更多。   光是用嘴巴汲取已经不够了。「它」想要把他的全部都吞进身体里,想要他的阳刚在赭红花腔中恣意抽送,想要他白浊的生命种子喷洒于深处的花核中。   不够、不够。   连「它」自己都晓得,这股烧灼着身体的热度已超乎自己的控制,但「它」就像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也想投入金色火焰的怀抱。   贪婪地咽下了流体之火般滚烫的体液,「它」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如想象中一样,被金色之火吞咽,此刻「它」通体从一层薄薄的皮肤底下,发出浅淡的金色光芒……「它」一心想要的,就是品尝更多这种令人疯狂的蜜津。   「好喝极了,但这回我想要你直接送入体内,滋味想必会更美妙。」   哈哈喘息着,「它」抬起身子,在他的腰上分开了膝盖,跨坐上去。   「啊嗯嗯……啊——」   身体被撕裂开来了,但是好舒服、好舒服,血肉与火种摩擦的快感.令「它」晕眩、令「它」恍恍惚惚,令「它」忘我地淫叫。   ——就在这一瞬间,被结界密封的庙门轰地一声,遭到了破坏。一道淡淡的魂光冲入了大厅,直接从黑发青年七窍中的天灵顶灌入。   十郎并不认识男童与老者,不过他一眼即知这两人并非「寻常人」。   「你的意思是,你只记得有看过一头巨大的雪白老虎,但想不起在哪里、什么时候见过他,连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子的也没印象?」这名眉清目秀、说起话来却意外地老成的十岁娃儿,蹙着眉,不无怀疑地望着十郎。   「我发誓,自己所言句句属实。我真的不知你口中所称的『樊虎』在哪里,你要是不信我,便把我灭了吧。」死一次和死两次,分别也不大。   「黑骨大人,依老夫研判,这位年轻人应该没有撒谎。」   「何以见得?」   「大人甚少于凡间走动,所以您辨别不出来,这位年轻人的魂魄比真正的死者来得淡了些,这代表他是一息尚存的生灵,只因躯壳为他魂所占,因而失去了归处。这些生灵往往会失去一些记忆,恐怕这位年轻公子也是如此。」   十郎瞪大了眼。「这、这是说,老伯伯,我没有死吗?」   老者捻了捻长须。「十之八九。但,要是魂魄始终回不去你的体内,过了两日之后,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两日?」十郎掐指算算自己到底在林子里徘徊多久了。「哇!一、一天半都过去了,我再不快点找到自己的身体在哪儿,我就死定了!」   男童支颐想了想。「也就是……你的魂魄所透出的樊虎神辉,是来自你搞丢的身体?只要我们找到你的身体,就能找到樊虎的所在?豳伯,你刚刚的说明,可以这么解释吧?」   白头老翁点了点头。「老夫甚至可以大胆揣测,老夫、这位青年以及黑骨大人您,我们要找的人,想必是待在同一个地方。」   「那你还不快说,哪里?」   「老夫的小庙之中。」   好半晌,男童错愕地叱道:「你说什么?樊虎在你的山神庙里,那你怎么不先带我去找他,还说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黑骨大人请息怒,老夫也是到这一刻才把一切兜在一块儿,并非有意绕这么一大圈。但是如果老夫猜测无误……事不宜迟,请黑骨大人及这位年轻公子先随老夫前往小庙再说。」   「我也可以跟过去吗?」木疏儿见十郎要离开了,上前追问。   「他是我的『朋友』,拜托,请让他一块儿同行。」十郎了解他不愿被独自留在森林里的心情,况且这一天半中幸好有他作伴,现在自己才不致失常。   默默地瞅了木疏儿一眼,男童淡淡地说:「想要跟来就跟来吧,但为了你自己好,你该早点去净川的诀别桥报到,不要再流留于这个你已无缘的人世。无论你有什么遗憾,都已无力回天。」   十郎不禁同情地一瞥木疏儿——这建议听来固然中肯,却也说得太冷酷无情了。谁会愿意变成地缚灵?还不是情太深、怨太浓。   木疏儿大概感受到十郎的担心,抬起头,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   「那么,请各位握住老夫的这根拐杖,我这就带各位前往小庙门口。」   还记得自己遇见大黑熊时,认为往后的人生当中,不会再有如此奇特的体验了……但坐井观天,自己也不过是个无知的井底之蛙罢了。如今他知道了,天下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家合握住白发老者的拐杖,四周的景物便神奇地向后飞逝,他们明明连动也没动一下,转眼间却来到了一座瀑布前。   「啊!」十郎吃惊地指着水濂洞口。「这儿、我记得我前一刻还在村子里,下一刻就在这儿醒来了。」   「不出老夫所料,想必你的魂魄是在这儿被打出了体外。占用你身体的,想必和窃占我山神庙的妖孽是同一人吧!」老者站在水濂洞前,叹气道:   「老夫设下这结界时,只许仙乡人通过,举凡人间、地府的使者,一律都会被挡于门外,而没有形体的魂魄更不在话下。因此妖孽借你的身体,进入这个结界,而你却进不了。怪老夫力有不逮,治不了那妖孽。」   「这事你之前怎么不早讲呢?」男童跺了跺脚。   老者连忙鞠躬道歉。「老夫在山庙被强占之后,晓得靠我一人之力对付不了它,便回天界去搬救兵了。只是兵还没搬到,又收到您要我速速归山、帮忙找寻樊虎大人的命令。我一时间也没想到这两者是有关连的……」   男童焦急地挥挥手。「好了、好了,这些等日后再另外追究。照你所言,妖孽在这里面,樊虎也是,那还不快把结界给解了,我们好进去找人。」   「这……老夫解不了。那妖孽在强夺了老夫的山庙后,又加上另一重禁咒。说来惭愧,它的法力远在老夫之上,老夫……」   男童双手一挥。「不必多言,让开,我来。」   森林内刮起了一阵强风,当十郎他们被风沙刮刺到眼睛都睁不开时,面前出现了扛着庞然黑花巨壳、蛇头龟身的异形兽。它与传说中名为「玄武」的神兽有几分神似,一脚就有一层楼那么高、一个人那么粗。   异兽来到飞瀑前,大口一吸,轻而易举就把水流吞入口中,再奋力往洞内一喷,形成一道水柱冲激那道隐形的结界,渐渐地水柱穿越了结界,最后整个水濂洞内盈满了水,而水洞上方的瀑布竟也干涸,不再滴流。   十郎看得目瞪口呆,不要说是发表感想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方才的老翁拐杖也好,现在的喷水神兽也好,自己该不是在作一场疯狂的梦?   再一阵强风过后,巨兽形体已不复见,美童浑身湿答答地现身。   「好了,已经全解开了,我们进去吧。」   「黑骨大人,请允许老夫先进去探探路。我对洞内的摆设最是熟悉,我有法子不惊动妖孽,摸清目前山庙内的状况。」   「……也好,万一打草惊蛇,让它逃了更麻烦。」   急欲将功赎罪的山神,先行到庙内去探访,十郎他们便与黑发童子留在洞口等待。紧张的气氛弥漫,谁也没心情开口聊天,十郎一心祈祷自己能来得及赶回身体里,他可不想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鬼。   「十郎,你、你的光……越来越强了!而且你的影子……是不是越来越淡?」木疏儿陡地惊呼。   十郎打着哆嗦,他也觉得不对劲地点头。「我、我、我的腿……没办法立足在地上了……一直往上升……的感觉……我、我、我好像快飘走了……」   「乌龟大神,请您帮帮十郎!好不容易就要找到他的身体了,请您千万别让他在这里断气!」木疏儿急忙求救。   「谁是乌龟啊!我可是四天神兽之北天玄兽,黑骨大人耶!」   气呼呼的,男童低喃了一句「专门给我找麻烦」,接着吐出了一颗剔透发光的珠子,抛往十郎的头顶,从上头一盖下,像只倒扣的碗把他收了进去。   十郎连哼都来不及哼,顿时失去了意识。   唔?这儿是……好刺眼,但不可思议地温暖、舒适。   ——喂,你应该能听到我的声音吧,小子?   吓,谁?谁在说话。   是我,黑骨。虽然你的魂魄与身体的最后一丝连系已经断了,但我暂时以自身的法力保住你的生灵,你现在就待在我的护神珠里。   难道,在下死了吗?   这么说吧,你已经半只脚踩进了阴间。   ……咦咦?   没空让你「咦」了。听好,根据豳伯打探的结果,那妖孽此刻正沉醉在……云雨之乐中。这是好消息,代表「它」此时处于最没有防备的状态,而「它」越是亢奋恍惚,你越有机会能把自己的身子夺回来。   我会助你回到体内,之后,就看你自己的了。无论如何你都得霸住自己的地盘,千万别再离开自己的身体,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了。   唔哇哇哇哇——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前推,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冲了出去。他的一生,短暂的一生,走马看花,不对,是走马灯般地在眼前晃过了一遍。   「啊啊啊嗯……」   好痛!   叫人不咒骂也难的痛!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痛得快哭了,哪个家伙还在他耳边鬼吼鬼叫?   「啊嗯……哈嗯……」   这不是出于他自己的嘴巴吗?可恶,不许乱叫!用力地咬住下唇,渗入口中的腥涩血味,让他如遭雷殛地睁开眼。   最初跃入眼界中的,是那一头散乱在地板上、如丝绢般的白银发丝,接着是那张五官优雅、轮廓华美高贵的俊丽脸蛋,漂亮得不似凡人,倒像画里的神仙。   一时之间他还无法理解目前所见到的,是透过真实的双眼所见。还以为仍是处于魂魄状态那样,所见的一切皆为看得见、摸不着的虚觉假影。   直到他的手未经使唤,擅自抚摸着那名有如神仙下凡的俊美男子,他才顿悟那是他自己的手、他自己的身体。但,目前的自己就像被关入一个失去了绳索的傀儡娃娃当中,自己并无法使唤。   他看着自己的手游走过男子汗水淋漓的光裸胸膛,自己的十指分别撩弄着男子胸上的两点缀尖。   男子厌恶地皱着眉的模样,唤醒了一股苦闷的热,在胸口堆积、焚烧着。   住手!你看不出来吗?他不喜欢你所做的!   十郎在心中对自己擅作主张的「手」咆哮的时候,痛楚难当的下半身蓦地稍稍抬高,他清晰地听到了「咕啾」的一声,有个「什么」在他难以启齿的部位滑动,而自己的腰又再度重重地放下。咕嘟。   一下不够、两下不够,他的腰肢在男人的下腹上,仿佛老练的卖春妇似地,舞着半弧转动、偶尔还会前后摇晃。   停下来,求求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不要这样!   他觉得难堪、疼痛、极度羞耻。之外,还得忍耐宛如千万蚁军在皮肤上攀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抽搐、战栗感。   似乎在嘲笑他的「求饶」,从他唯一能控制的、紧咬住不放的双唇里,听到了淫魔喑哑狂乱的吟喘声。「嗯」、「嗯」、「啊」、「啊」地骚动在喉咙里,拼命想钻出自己的牙缝,加入腰肢抖动乱颤的节奏,吟哦叫好。   绝对不能认输。   蓦地,他想起了黑骨对他的训斥,不能让出地盘!他终于开始明白这句话的涵义了。自己身体里的淫魔,在抢夺着主导这个身体……胜者为王,胜利者才能存活下来。   我要怎么做呢?现在没有别人能帮得了我,只有我自己能帮自己,对抗体内这个可恶的淫魔!   十郎脑中晃过了一抹红色身影。   啊!他想起来了,他的记忆回来了。   原来是那名可恶的红衣女子,自己好心出手帮她,却反而被她吻住了嘴,渐渐失去了意识,之后他的印象便一直是含糊不清、混乱无章。   在我体内作怪的,就是「你」吧!「你」也杀害了木疏儿和其他许多的人,你这妖孽,快给我滚出去!   十郎拼命对自己的双手、双脚下令,跟莫名不听自己使唤的手脚拔河,不停地尝试去控制他们。   你们是我的手脚,听我的!   不许听妖孽的命令,我不做妖孽的帮凶!居然帮妖孽残害这个银发男子,对他强行求欢,多可耻。   可能是施行念力过度,十郎额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跨坐在男子身上的身子也频频颤抖痉挛,像是中了邪似地乱颤个不停。   「哈嗯……」   这时十郎的胸口传来阵阵剧痛,像有人以拳头直击他的心肺,逼得他仰高脖子,大口大口呼吸……但越吸气越薄。   ——我会死。   那妖孽不打算让他活下去,「她」正在阻断他的呼吸、弄停他的脉动。可是在被「她」杀死之前,他有件事非做不可,至少他得做完这件事,再和「她」一块同归于尽。   十郎动了动眼,从泛着水气的眼眶中,凝视着俊挺的男子。在他眼中,男子和那雪白圣洁的虎重叠在一块儿了。   「唔……呼……我……对……不起……你走吧……快……」   穷尽毕生的意志力,他最后想做的,就是道歉。为自己的多管闲事,竟把男人卷进这样羞辱的事件中,置男人的生命于危险之地而道歉。   「啊……」   不行了,喉咙被塞住了,不能呼吸了。十郎缓慢地闭上双眼,冷冷的泪水流下热热的脸颊,淌过了锁骨。   他确信自己必死无疑,然而一抹潮湿的柔软物体掠过了锁骨,轻快地舔舐掉那滴泪水。在十郎错愕地张开双眼时,柔软潮湿的物体封吻住他的双唇,含着上等香玉所酿出的口唾,滋润了他汲不到气的喉咙。   为……什么?自己不是要他快点走?   趁着自己还能把妖孽困于这具死躯中,他可以快点逃亡的。   「你真是笨得可以,既然你已经有了意识,我就不怕那妖孽耍的小花样了,该是动手解决妖孽的时候了。」   冰艳白皙的英挺男子,唇角勾出冷冷一笑。十郎的双颊蓦地绯红,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不只是美得夺目,还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几乎要让十郎忘记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就要拜倒他的脚下。   「放肆无知的妖孽,你的死期已到,速速离开这人类的身躯,束手就擒,我还可以考虑让你留一口气回天庭受审。」   金眸笔直地射入十郎的眼,一股战栗从背脊直窜而上,冲入脑门。   「贪食我的阳气,你以为这样就能壮大自己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极阴的邪妖,臭妖孽!」   十郎手脚发冷,不停地颤抖着……但他好高兴。没错、没错,死到临头的妖孽,终于知道厉害了吧!   「阴与阳,你贪食越多阳气,便要消耗越多自己的阴气。在这盈满我阳气的凡人的体内,你待得越久,就会越无法离开,直到你完全被我的阳气消耗掉为止。看样子,这凡人的身体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了,臭妖孽。」   男人的这番话,让十郎的手与脚突然间一阵忙乱地推挤,想从男人身上立刻移开。   「怎么了?妖孽,刚才不是还很享受的吗?用不着跟我客气,你想要多少我的体液,我全都送给你啊!」   他一口气扯断了束缚着双腕的藤蔓,牢牢攫住了十郎的腰,如同拔刀挥向敌人般,以他火漾威武的雄刃,强悍地一顶。   「啊啊啊——」翻搅内脏的强烈冲击,教人几乎无法承受,下意识地想逃。   男人并不粗暴,却绝不容许他逃离,以一定的节奏摩擦、抽动。   「哈啊、哈啊、哈啊……」   这是战斗,为了留住自己生命的战斗。   十郎攀住共同作战的伙伴,告诉自己非忍受下来不可。   在一波波痛苦与火热交织的浪涛中,意识载浮载沉地想着——假如这是自己最后能品尝到的云雨之「乐」,他应该高兴……起码受死前,抱着自己的,居然是如此一位绝色美人,自己真是艳福不浅。   「啊嗯嗯……」   碎了。狂乱的节奏,优越地击碎了反抗的力量。   坏了。淫靡的肉体欢宴,无情地破坏了妖魔的狼子野心。   火热的阳刚烈气,大量地泼洒在深处,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从他的指头到他的脚趾,都盈满了神凛的光。卑鄙的妖孽终将自食苦果,在这寻无出口的烈气包围中,发出穷途末路的无声哀号。   五、神眷   可恶。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自己竟被一个没有法力、没有神通,什么都没有的凡人给压制住了。   它好恨!千不该、万不该,给了这凡人重回躯壳的可乘之机。就差那么一步,这个住起来很舒服的壳,就是属于它的了!   更可恨的是,他不但回来了,还靠着不知道哪儿来的意志力将自己逼退,它不相信竟有这种事!它的力量怎么可能输给他?!它煞费苦心搜集了那么多的「生」气、吞了那么多的「牲」祭,照理说它现在是最强、接近无敌的状态才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阴与阳,你贪食越多阳气,便要消耗越多自己的阴气……」   什、什么?!   难道说,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这个身体,不是因为凡人变强悍了,而是它自身被弱化了?是它把自身的妖气双手奉送给敌人了吗?   不、不可能,一定是该死的神兽想欺骗它,想骗它离开这个凡人的身躯,好一举消灭它吧!什么阴阳调和,它过去不知食了多少天兵神将的气,还不是照样吞得开开心心的!   ……这是谎言,这绝对是谎言!神兽如果有能力把自己扼杀在这躯壳之内,他何必警告它?直接灭了它就是。   谎言?这真的是谎言吗……可是为什么自己越来越使不上力,它控制不住该死的人类去攀住神兽,它明明是想推开的,可是人类却反而把它给弹开了。   啊啊,它真的一点一滴被消耗、被调和了。它……如同那可恶的神兽所预言的……即将死于这凡人之体。   它也许犯了个致命的大错。天人的「生气」与「精气」是不同的,气不分阴阳,但雄精与雌卵却是阴阳分明的。   不行不行不行。不要不要不要。   再一次,它要再一次重来,它要脱离这个躯壳,沉潜到地下,找寻重新出发的契机。它要——它要——它要——唔啊啊啊!!   妖气自这笨蛋黑木炭的体内消失的那一刻,山神庙内四处蔓延的藤蔓,也同样在一眨眼的功夫全枯萎了。   不会错的,自仙乡遁逃到人界的杜鹃花妖,已自取灭亡了。   妖孽,你也许觉得自己输得很冤枉,但要怪就怪你自己起了非分之念。   原本是从一棵花树精演变而成的花妖,只了解雌雄同株的单点授蜜方式,一点也不了解兽类阴阳交合的奥妙处,这才是它最大的败因。   「啊嗯……」闷哼了声,骑在樊虎身上的人儿,跟着颓然向前倒。   樊虎双手牢牢地扶住他,挑了挑眉,瞥看靠在自己肩膀上,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的黝黑脸蛋。   看来另一样被自己消灭的东西,似乎是这根黑木炭的体力。   「我说,樊虎,这一次你实在太乱来了。」   一抬眸,看到一行人现身于大厅那扇被踹破的门扉后方。   面无表情的银发丽人回道:「黑骨兄,几日不见,你倒是多了些跟班。山神与游魂,很奇特的组合。」   「你想要的话,免费送你。」男童双手插腰,没好气地说道:「不要废话了,你确定那妖孽真的被解决了吗?该不会是装死躲在这小子的身体里,打算伺机行动,再跑出来作怪吧?」   「你可以把这根木炭剖开来,自己检查看看。」樊虎淡淡回道。   「呵,那妖孽怎么没被你的风趣『性格』给冻死,真是怪事。」   黑骨走到意识不清的青年身边,一手往青年平坦的小腹伸去。在他碰触到青年之前,樊虎倏地扣住他的手腕,金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黑骨讶异地拱高眉心。「怎么了?」   「你要做什么?」樊虎口气轻柔,态度警戒地问。   「我想吃他豆腐,不然咧?」黑骨眨了眨长长卷翘的黑扇睫毛,一瞪。「——当然不是,我是要把他体内的妖孽残骸逼出来,好拿回天界交差啊。」   樊虎很快地说:「我来就行了!」   「……随你的便。」黑骨眯细了眼,不高兴地移开手。   他可不想降低格调去「争抢」这么无聊的一件事,但他确实有些吃味……   这无情的大猫,敢情忘记了他俩可是四天神兽中的伙伴,情同手足,怎么这会儿为了个人类,居然信不过他、怀疑起他来了。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难道他会笨手笨脚地去伤到这个人类吗?   樊虎在黝黑青年的小腹上摸索、确认,那谨慎小心的模样,他瞧了就有气。   黑骨故意嘲讽说:「磨磨蹭蹭的干些什么,你是怕动了他的『胎气』不成?请你快点帮他『打胎』,我们才能回去交差。」   樊虎白了他一眼,黑骨哼地一声,装作没看到。   终于确认完毕之后,樊虎动手从肚脐灌了一股气进去,将那存于青年腹内的妖孽残骸逼出体外。只见原本失了神的青年猛地睁开眼,捂着嘴,慌张地推开樊虎,转头发出了「噫」、「呕」的干呕声。   空呕了一堆透明的酸水,约一刻过后,「残骸」好不容易才呱呱坠地。   十郎望着从自己口中「吐」出的木珠子……那模样有几分像植物种子……滚落到地面上,被樊虎一手拾起。   那木珠在他手上约一个小铜钱大,在十郎的注视中,他合起掌心使劲一握,传出「喀」的一响。再打开掌心时,木珠子已经迸裂成一片片像花瓣的东西,而空心的内房有根细细长长的管子,由它的尖端缓缓淌出了赤红色的液体。   「那、那是……」十郎愕张着一双圆滚的黑眸。   「用不着担心,寄生在你肚子里的坏东西,它已经无法再危害任何人了。我们预备把它送回去交差,证明妖孽已死。」   十郎大大地松口气,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樊虎正要把木珠子交给黑骨保管时,木疏儿大喊着「等等」,然后上前说:「可以暂时把它借给我一会儿吗?」   「借给你,你要干么呢?」黑骨瞄了瞄他。   「一如你先前所说的,我自己也晓得,人死不能复生,我赖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可是我余怨未消,怀着这么大的怨,即使我到了诀别桥也过不去。我是想,也许我对这家伙的残骸出完了气,便能甘心过净川、走诀别桥了。」   黑骨皱起眉。   十郎看他并不是很想答应,才想开口替木疏儿「仗义执言」几句时……   「就借给他吧,那东西生前在这世上坏事做尽,死后若能做点好事,未必不好。」樊虎淡淡说道。   黑骨噘了噘嘴。「可是这一耽搁……」   樊虎回道:「人间一年,天上也才一日,耽搁的这点时辰,对老君而言和吹口气有啥两样?况且我也不想带着这一身的……打道回府。」   十郎低头瞧了瞧自己与他赤条精光,满是点点红瘀、体液与汗水尘埃的精彩身子。任谁一望即知,他们俩历经一番战况极为激烈、凄惨的情交。的确,不「清理」一下,谁敢出门。   「真拿你没办法」地无奈一叹,黑骨招来了豳伯问道:「你这里有地方能供我兄弟净身吗?」   「有的,由我山神庙后方的一条小径进去,不到百步就有一暖泉,终年冒着冷热适中的净水。」   樊虎二话不说,打横抱起还瘫坐于自己怀中的十郎,轻松起身。   十郎吓了一跳,别说是孩童时期了,大概离开襁褓后,他就再没有过被人抱起的经验,这姿势给人一种「好像会摔下来」的不安全感。   「请、请放我下来。」   「你不想去净身吗?」   十郎摇摇头。「我想去,不过……我可以等自己动得了之后,再去就行了,您请先用吧。」   樊虎也不瞧他,转头瞧向了白发老翁。「那池子是大或小?」   「启禀樊虎大人,池子不小,容纳三、五个成人绰绰有余了。」   点个头,樊虎认为这个答案足以推翻十郎所有不去净身的理由,我行我素的霸君再度迈开步伐。   「哇」地小声一喘,十郎狼狈地捉住男人的两臂,赤裸的胸口扑通扑通地紧贴在男人的胸膛上。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男人的胸口微微震动了下,像是笑声回荡在里面。可是当十郎狐疑地把视线移向上,男人冰艳的脸庞依然未变。   好吧。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十郎不喜欢推来推去的,老实地接受别人的好意,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报答回去,这不是皆大欢喜?   况且老天爷也知道,他这个人呀……对美人所说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无法抗拒。呵!   来到山神推荐的暖泉,秀丽空幽的景致,不禁使人感叹凡界也有足以和仙乡一较高下、且不遑多让的世外桃源。   特别在深夜的此时,虽然瞧不见满山遍野的枫红,但穹苍一轮明月映于流泉,粼粼波光与万丈星河交相辉映,一片静谧平和之气。   潺潺水声不停地从崎岖岩石堆成的泉岸传来,冷热气相触凝结而成的缕缕云雾,萦绕在池面上,飘飘渺渺,如梦似幻。   哗啦——啪唰——   但是杀风景的泼水噪音,在池子里此起彼落,祥和之气早飞光了。   迈开大步走没多远,看着前方遁逃的背影,樊虎眯起了眼,那根木炭是什么意思?他这么令他感到害怕吗?   每每他一走近那根木炭,那家伙就急急忙忙地起身移到另一处去。   也许是误会一场,也许只是凑巧那根木炭想换个景色更好、水温最适中的地方待……不过忍耐可是有限度的,这是他最后一次替那根木炭找借口了。   樊虎举目四望了好一会儿,找到了那根木炭此刻的所在位置,便掉头朝着那颗半个人高、恰巧可以阻挡他人视线的巨石走去。   他才走了没几步,一个瘦小的身影便站了起来。   「臭木炭,不许动。」樊虎打破沉默喝斥。   那身影一怔,停顿了半晌,正要再移动脚步——   「我说『不许动』,你的耳朵是泥巴做的,听不见吗?」   十郎这才晓得他口中的「臭木炭」,原来是在喊自己。   不动就不动,十郎本来也不想在水里跑来跑去啊!这水面黑漆漆的,底下的石头又滑,其实这样子在池子里到处走动,是很容易受伤的。他真不懂,自己已经把景色美、气氛佳、最舒适的泡汤好地点都一一让出了,怎么某人那么难伺候,还在拼命换地方?   「你有什么毛病?不能好好地待在一个地方泡着,非得让我追着满池子跑不可?」来到十郎面前,樊虎劈头就训。   「咦?啊……啊!原来你是在追我啊?」   十郎哈哈地傻笑说:「我以为你是嫌自己泡的角落不舒服,想换个角落泡,我就把那个角落让给你,我没有要让你追着我跑的意思啊。」   金眸一细,不悦。   「我有要你『让』开吗?池子这么宽敞,你留在原处,我照样泡得到水吧?」   十郎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个粗人、是个普通人、是个臭男人,怎能和你这种『不是人』且高贵又漂亮的爷儿,泡在一起呢?再说……」   瞅了瞅樊虎伟岸的身子,十郎摇了摇头,后退两步。「我看我还是和你隔开些,这样对你比较好啦。」   哪门子的鬼道理?樊虎出手构住了他细小刚硬的手腕。   「别把话说一半,什么叫对我比较好?这和我是不是人有啥关系?」   十郎尴尬地红了红脸,哎哟。「既然你这么坚持,小的就老实说了,但你可不要以『大不敬』的罪名,罚我五雷轰顶、死于天打雷劈什么的。」   「行,我答应你,快说!」樊虎高傲地扬起一眉。   真的得讲啊?   十郎一脸苦瓜地嗫嚅道:「唉,你们当神仙的,可能已经练就老僧入定之功,没这种困扰了也说不定。不过啊,我可是个热血好男儿,拥有健康的血肉之躯,你知道吧?看到美丽的东西,君子好逑,『儿子』也跟着好赳,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为了避免做出失礼的行径,我才想保持距离好了。」   「……儿子好旧?」金眸里满是疑惑。   「不是,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赳』。」黝黑的脸蛋满是红晕。   金眸恍然大悟地往向下看,十郎火速地「扑通!」把自己全身泡入水里头。   「没啦,现在没问题啦、还没赳起来!但你不要用那双桃花眼乱乱看行不行!万一赳起来,叫你负责喔!」   这,该怎么说呢?   樊虎盯着半个脸泡在池水中、只露出一双浑圆眼睛,伪装是只水獭的纯朴青年,唇角一下下地抽搐着。   ——不行,实在忍俊不禁了。   「哈哈哈哈……」樊虎仰头捧腹大笑。凛凛英挺的俊美脸蛋在灿烂的笑靥加持下,瞬间一扫冷艳威风的形象,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十郎看得两眼发直,目不转睛,心窝儿也咕咚咕咚地打着快鼓。人长得美真好,不管是冷冷地瞪人,或是畅快地笑,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幅画。他恨不得自己能拿笔书画,把这张脸描绘下来,他一定会天天对着这幅画傻笑。   笑声渐歇,剩下一抹似笑非笑的色泽漾在凤眼中,魅惑的眼神投射到十郎身上,定住了他。   「过来我这边。」樊虎朝他伸出一手,掌心向上地邀请。   仿佛中了「不听不行」的魔咒,十郎咽了口口水,傻傻地从水中起身,慢慢走到男人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前辈子八成是条狗,因为他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在拼命地摇晃,想讨好眼前的美男子。   樊虎揪起他的下颚,难得温柔地说:「刚刚为了除妖,我没能顾及你的身体,你不要紧吧?」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有机会慢慢欣赏,他赫然发现那双勾魂金眸美呆了,里面宛如流动着金沙,在月光下荡漾深浅不同的金芒。   十郎的胸口像有千百只蝴蝶一块儿振动翅膀,让他连怎样讲话都快忘记了。   「不、不要紧……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身体耐操……」   要命,我在说什么鬼话!   十郎听到自己的粗野回答,为了自己的没教养而惭愧地咬唇。丢脸啊!「别、别误费,我说的耐操,不是那个操,是另一个操……」紊乱的脑子频频发出「快闭嘴吧,你越抹越黑了」的信息。   但他的慌乱、他的羞赧、他的语无伦次及口齿不清,樊虎全部都笑着收下。   「不亲自确认一下,我无法安心,你愿意让我看吗?」   十郎也没多想地说:「愿意、愿意,请便、请便。」   樊虎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两手扣住十郎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然后压着他弯下腰,再以自己的长腿叩开十郎的双脚。   「咦!!这、这不行、这不可以!」   十郎迟钝地发觉,自己的小屁屁正高高翘起,对着男人挺现出某个除了他娘亲以外,应该没人仔细看过的地方,十郎立刻挣扎了起来。   「乱动你反而更痛。」   出声警告的同时,樊虎的双手已经左右掰开坚挺结实的瘦削小臀,暴露出红肿充血的稚嫩肉瓣。   「唔……」咬住颤喘,想到那双金眸正注视着他见不得人的秘部,十郎跋前踬后,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方面,正在检视伤口的樊虎,表情渐渐凝重,眉头锁起。   「伤得不算轻。」   白皙的指尖掠过裂伤的边缘嫩肉,赤红的血丝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都弄成这样子了,你还说没什么?这连走路都会痛吧?」   不单是撕裂伤,还有瘀伤、红肿及粗暴摩擦的痕迹。   「咦?」十郎扭过脖子探看。「我觉得还好啊,走动时会有点痛是真的,但我想过几天它自然就会好的。那个……我可以起身了吧?」   「不行,再等一下。」樊虎揪住两边臀丘。「我会替你治疗的。」   噢,不愧是神仙,救人医病也难不倒——   蓦地一道强烈的白光乍现。   「唔哇哇哇!!」   不属于人类身体任何器官的厚软、略微刺刺的、潮湿的长物,滑过了敏感的臀沟。十郎惊叫地回头,却看到更吃惊的景象。   一身雪白纹皮毛的美丽大猫,在他身后仿佛在舔着糖果似的,以数倍于人类的艳红舌头,来回啧啧舔弄着十郎。   粗糙而带刺的舌尖,沙沙地擦过柔嫩的会阴部,及光滑的双珠囊袋。   「啊嗯……啊……拜托你住手……不要……不要……」   每来回刷过一次——   太有感觉以至于脑子快停摆,那恐惧揪紧了苦闷的胸口。   每戳弄着小穴一回——   明知不可以,却身不由己地陶醉在舌尖带来的禁忌快感。   每蘸抹着香濡口唾一遍——   理智捉不住随波逐流的羞耻心,只能不停地呓语着「不行不行」。   四肢无力地向前趴倒在泉岸,十郎顾不得大男人的尊严,无处可逃的泪水潸湿了脸颊,声声求饶。   但一心为他「治疗」的大猫,却坚持要为他舔弄红肿、渗血的伤处,直到渐渐恢复至正常的红嫩色泽。   「啊嗯嗯……」   负荷不了的淫靡刺激,从高挺膨胀的玉茎前端泊流而出。   他不得不羞耻地以双手遮掩住满脑子不纯洁邪念的证据,拼命祈祷自己能忍耐住这最后的关卡,不能在「它」面前丢人现眼。   只是这份值得鼓掌的努力苦心,终究报废在大猫灵活的巧舌底下。   在大猫好心替他舔弄内腿,收拾完最后一部分的伤口之际,敏感火热的身体却再也无法耐住刺激,大腿簌簌地颤抖着,不一会儿……   「嗯啊……」喑哑一哼,在温暖泉水波波潮涌的拍抚下,他的雄蕊痉挛地吐出了乳白色的精蜜,整个人一软,往下滑入水中。   幸而樊虎及时回复人身,在十郎整个人没入水中前,双手一捞将他从身后抱住,拉出了水面。   望着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越看越有味道的工整五官,樊虎有了新奇的认知。即使一开始是被他淳朴的气质所吸引,现在他倒觉得年轻人看似平凡的长相,有着陈年老酒先涩后甜,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惹人疼的倾向。   ——而他自从远离俗世、在仙乡中活了数千数万年以来,还不曾对一个凡人有这样心疼的情感。他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俗世情债已了,不会再为情所动,可是这个傻里傻气、乐于行侠仗义的率直年轻人,却触动了他的一点凡心。   这是否意味着……?   樊虎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失去意识的脸,久久、久久。   黑骨手捧一碗茶,坐在厅内的檀木太师椅上等着。老君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现在他可是无事一身轻,老神在在。   他一瞥见换上新白袍的银发男子回到大厅,放下茶碗问道:「你也太慢吞吞了吧,大猫弟?让我等这么久,我看你不是去净身,是去脱皮的吧!」   樊虎也不反驳,走到他面前说道:「这个,帮我交给老君。」   「这是什么?为什么你不自己拿给他?」他们俩不是要一块儿回去的吗?   「我暂时还不走。」   「不走?你打算留在凡界吗?你不是嫌这儿臭,现在可以回去了,反倒说你不走了?」   「除去那妖孽时,耗了我不少元气,我得养精蓄锐个几日,才有办法恢复原状回仙乡去,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胡说八道,他看起来分明好得很。凭那妖孽怎有办法令他元气大伤?这绝对不是他不回去仙乡的理由。   黑骨狐疑地望着手上的纸卷,再抬眸打量了下樊虎的表情。「告诉我,你不回去和那个小子有无关连?」   「我说无关,你会信吗?」   「少跟我拐弯抹角,我认识你多久了?我可还没看过你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那么呵护备至,那小子对上了你的胃口不成?」   既然已经被看穿,说起来就简单多了。樊虎不否认地撇唇一笑。   「我已经报请老君将他列入我的眷属,未来等他人界寿命终了,我便带他回仙乡去。」   黑骨讶异得合不拢嘴。「你、你、你再说一次。」   「说几次都无妨,我打算把苟十郎留在身边,带他回仙乡。我会趁着留在人界的这段时日,传授他调养生息之道,替他做好前往仙乡的准备功夫。」樊虎微微一笑地说:「你总是嫌我孤僻,现在我给自己找了个伴,你该高兴了吧?」   高……兴?哪有时间高兴,黑骨觉得自己快被他吓死了。这个大猫弟,做什么事都这样唐突、这样教人捉摸不定。   「你问过那小子的意见没有?他知道做你的『眷属』是啥意思吗?」   樊虎耸耸肩。「我没问,但他不会拒绝的。」   「你又知道了?」   胸有成竹地一笑。「我『就』是知道。」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问嘛!黑骨大大地一叹,拿起手上的纸卷。   「我会帮你交给老君的,不过就只是『交』出去而已,我什么也不会讲喔,更不会帮你替那小子在老君面前美言。老君若问我意见,我也会老实地说不赞成,因为我看不出这小子有半点慧根。」   「他是我的眷属,我能看得出他的慧根才重要。」   说得也没错。   「那我先回去了,咱们仙乡见。」   知道樊虎还不想离开,黑骨便不再多耗时间,拍拍屁股走人先。   六、修行   阿娘喂!他这辈子绝对不要离开这床被,他要一辈子躲起来不见人了!   寡廉鲜耻、恬不知耻、厚颜无耻,耻耻耻……耻,他一辈子的羞耻心全都毁于那池「春」水里了啊!   十郎真不想相信,光天化「月」之下,自己竟然光着屁股,然后……   再说,人家大猫大爷不过是好心为他疗伤,自己却在疗伤过程中,又哭叫又求饶的,搞得像是被人非礼似地,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不说,还让人觉得自己在发什么花痴啊!   至于最后的最后,十郎更是想都不愿意去想,他觉得自己一回想起那段经过,就会「糗」不欲生,很想找个地洞跳进去。   「叩叩」声在门外响起,十郎躲在被窝里,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地回道:「我不在,里面没人!」   「十郎小哥,我是豳伯,受木疏儿兄弟之托,替他敲门问一声。他要来向您辞行,您见不见他啊?」   呼,吓死他了,他以为是……咦,辞行?这么说自己是在害羞什么,大猫大爷已经和乌龟大爷回乡了吧?   嘴巴重复着「他们已经回去了」几个字,矛盾的不舍之情油然而生。那只应天上有的美丽生物,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吧?自己真想多看他几眼,无论是大猫的他也好,美人的他也行。   「十郎小哥,您没听见吗?」   回过神,十郎摇摇头,转换心情。「我见、我见,请进!」   他话一说完,一道淡淡的魂影便越过门扉进来。令十郎吃惊的是,以往看来非常明显的木疏儿,现在却犹如清晨时分的薄雾,淡到几乎看不见了。当他把这个疑问抛出来时,木疏儿的魂魄晃了晃,无声地笑了。   『不是我变得淡了,是您改变了。现在您已经恢复了,人鬼殊途,自是越来越瞧不清我的模样。』   连声音也是,透过脑子而不再透过嘴巴传递了。   『是啊,但那也是因为您刚恢复,等再过一段时日,您的气力真正回到平常的水准,自然也看不见、听不到我……毕竟你、我的世界已经不同。』   真遗憾,好不容易大家混熟了,却……   『有缘总会再聚的,我也是看开了这一点,决定不再逗留于现世,到诀别桥去报到了。多谢十郎兄台,不仅不嫌弃我曾狂妄、失礼的态度,还三番两次地替我设想,在下别无可报答的东西,只有当初被妖孽袭击时所落下的行囊……那里面所有的盘缠我已无用,请十郎兄收下。』   淡影指了指门边的一只包袱。   『是山神帮我找回来的。』   这可是重要的遗物,应该交回给家人或是更重要的人保有才对啊。十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能也不该收下。   「我替兄台送回府上可好?」   『真的不必麻烦了。当初我离家时已变卖所有家产,也和家人断了关系,决心不再回国的。』   「那,总有兄台牵挂在心的人,您一定希望由那人保有自己的遗物。您只要告诉我地方在哪儿,我送去给他。」   『……是有这么一个人,但她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纵使兄台一番好意送去了,我想也只会被扔出来罢了。』   木疏儿感慨地说:」『实不相瞒,我的意中人是即将成为贵国王子妃嫔的女子……她本为我突蕃国第三公主的贴身女侍。』   『由于贵我两国的和亲之策,被我国国王下命,由她代替第三公主嫁为贵国大王子的妾室。她与我本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如胶似漆。我俩本约好等到她二八芳华的那年要成亲的,但他们却强迫她以『自己已另结新欢』的理由,与我解除婚约……当时我完全被蒙在鼓里,还恨她变心恨了大半年。』   『之后,她辗转透过朋友捎了封求救的信函,上面不仅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明,还告诉我她在前往皇宫的途中,沿途听说了许多关于大王子如何暴虐无道、残酷任性的事迹,让她感到非常害怕。她求我,在婚礼举行前赶到皇城,带她远走高飞,要不她一定会在婚礼当日自缢,以保洁白之身。』   『你说,收到这样的信,我能视若无睹吗?自己心爱的女人,再不久就要被迫嫁给一个荒淫无道的男子!』   影子激动地摇晃着。   十郎非常了解他的痛苦,也因此更明白何以他会对现世如此恋恋不舍。当初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赶着前往皇城,却因命运之神的捉弄,真的丢了性命,不得不被迫弃意中人于不顾……   他很想替木疏儿尽点心力,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替他做什么?   『有你这份心意就已经够了,十郎兄弟。这也怨不得命运,谁叫我太铁齿,没能听进他人的劝言。』   真的,只能放弃了吗?   『我想过了,倘若我没去,奴弩儿她……我的未婚妻真的踏上绝路的话,我会在诀别桥上等着她的。到了那边.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也许再次投胎,重结夫妻缘也不错。』   十郎意外地沉默不语,他不觉得木疏儿的想法是对的。   也许,两情相悦的两人只要能长相厮守,无论那地方是凡间或地府,他们都可以感受到幸福,固然没错。   可是十郎若是木疏儿,他仍然会希望心上人能活得好好的,别走上殉情之路。轻易放弃生命,无论理由何在——即使是为了他而放弃,他也不觉得高兴。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十郎对这一点有特别深刻的感受。   身为「魂魄」时,那种万般无奈、什么都不能做的痛苦……   我绝对不愿意让心上人品尝到这种徬徨于黑暗中,永无止尽的迷惘滋味。   十郎还以为木疏儿也有类似遭遇,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应当也感受到这一点才对。可惜,看样子木疏儿并不这么想。   『我就此与您道别了,十郎兄弟,请多保重。』   「保重。」   凝重的气氛中,木疏儿的身影离开了屋内。十郎敞开手,仰身倒回床铺上,望着天花板。   ——是我太严苛吗?   他知道,好不容易木疏儿解开了怨愤,往前跨出一步,他该祝福木疏儿能如愿与心上人来世再续情缘,而他却做不到。说他古板也好、死脑筋也行,他无法认为「等心上人自缢而死」是对的!   难道,真没有法子能帮木疏儿拯救她?   木疏儿如果硬要替自己找借口,他会说自己并不是祈祷奴弩儿快点死,他只是消极地等待奴弩儿的出现而已。   人不是早晚都得走鬼门关一遭,他这么想,并不算错吧。   『要是你真的认为自己是对的,用不着畏畏缩缩,抬头挺胸大声地把你的想法说给笨木炭听啊,可是你说不出口,对不?』   木疏儿晃了晃,他这时才注意到门外的雪白大猫。大猫甩了甩头,向前伸长前肢,往后拉腰地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之后.慢慢地变回银发男子。   『你都听见了?』   「你也知道你们两人,谁才是正确的吧?」樊虎拾起地上的白袍重新套上,如果不恢复原形,法力受到封印的他,无法清楚地「听」到魂魄间的对话。   『就算他是正确的,被困在这块土地上的我,又能如何呢?我也很想阻止奴弩儿自缢啊,我更想带她私奔,但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除了放弃,除了被动等待,我又能怎样?』   「恼羞成怒吗?」慵懒冷漠地一瞥,樊虎扬起唇道:「里面的那个笨蛋,他还在为了你而拼命地动脑筋。他可没放弃你这个朋友,你倒是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而且还在为自己的『放弃』找借口。」   『不可能的,哪还有什么法子可想?我人都入土……要不,你们不是神仙吗?让我复活啊!』   樊虎的表情更冷了。「人死不能复生乃天道也,纵使我愿意逆天而行,也不想为了一个没骨气、没坚持的家伙这么做。」   木疏儿抖了抖。   「三句话里就有两句是没法子可想。但,你所谓的『没法子』,是没法子让你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的法子,而不是没法子救你心上人的没法子吧?换句话说,你真有心希望她活着吗?或是巴不得她快点到地府与你相见?」   句句一针见血的诘问,令黯淡的影子招架不住地瑟缩在角落。   「去投胎。倘若你还想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就别婆婆妈妈地等那可怜被你放弃而快自杀的女子,不要纠缠她,快去投胎。她有没有这么倒霉,到了下辈子,还得和你这种不负责任、满口虚情假爱的家伙黏在一块儿。」冷酷地说完,一挥衣袖,樊虎消失在半掩的门内。   木疏儿摇摇晃晃地步出山神庙,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咿地一声,连敲都没敲,门就被人推开了。十郎讶异地回头,看到「来者何人」之后,十郎的嘴巴更是吓到合不拢,急忙从床上翻身坐起。   「你、你、你不是已经回乡了吗?」   「谁告诉你我回去了?」双手叉在腰上,樊虎大剌剌地说。   「昨夜不是说要回去交差什么的?」   「交差只需要一个人去就行了,我病了,所以留下来养病。」   「病……」圆滚的黑眼旋即担忧地瞅着他,先是伸手探探他的额,再探探他的脉搏。只是十郎也不是大夫,哪知道这脉搏是正常或者不正常。「病哪儿?要不要紧?看了大夫了吗?」   然后一手掺扶着樊虎坐在床上说:「生病的人不要到处乱跑,坐下来歇息吧,需要什么尽管说!」   樊虎眯细了眼,大手绕到他的腰后,往小巧的臀上摸了一把。「顾着关心我,你自己要不要紧?昨夜帮你疗完伤,你就不醒人事地昏睡了大半天,我还没有机会问你感觉如何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不是又害他想起来了吗?   扎扎的特殊触感在全身上下窜了一回,在隐密的部位勾出了妖冶热度。   「什……我……我好得很……我可以……没问题……哈哈……很棒、很好……你的舌——治疗、治疗得很厉害。」   俺在讲啥鬼啊!十郎掐掐自己的脸颊,重新挤出笑容,故作镇定地说:「哇哈哈哈,多谢关心、多谢问候!你先休息,我去冲个冷水澡再去山上跑个两圈,再回来看你!」   他那完全不知所措的表情与态度,令樊虎发自内心地,难得不带半点嘲讽地笑说:「你不要这么紧张,我虽然是老虎,但不会吃人的。」   心坎儿怦地一跳,十郎脸儿一红。这已经快成了像一天三顿饭的习惯,只要大猫大爷对自己一笑,自己就神魂颠倒一次。   樊虎懒懒地靠在枕上,单手支头,拍了拍自己身前的空位说:「你坐这儿,陪我聊聊吧。」   「聊……什么?」   「说说你自己的事儿,像是你的家人、你是做什么的,只要是关于你的事儿,说什么都行。」   十郎觉得自己的事很枯燥,他比较想听大猫大爷讲他那边的事,不过现在大猫大爷是病人,不要让病人说太多话比较好。于是他乖乖地按照樊虎的要求,把自己打从呱呱坠地开始,所记得的有趣事儿,一样样地加上生动的描绘说出来。   说着、说着,他已经陶醉在过往的回忆之中。   「……对了,我小时候还梦到自己是只狗呢!被我娘笑说作梦也那么苦命,梦到自己做一只狗,说我笨得可以之类的。娘还要我下回作梦,梦自己做个神仙,这样才快活。后来我再作梦,结果又是一只狗,但这回是个神仙狗,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   十郎转头一瞧樊虎,他已发出了细细的鼾声,睡着了。十郎轻手轻脚地起身,拉起了脚边的薄毯,轻轻覆在他的身上。   好俊俏的一张脸。   醒着的时候是那样地咄咄逼人、有魄力的美。   但睡着的时候,又像襁褓中的婴儿,挂着静谧微笑沉沉地甜睡。   一点儿也看不出他病在哪儿,不过希望不是太严重的病。虽然他很高兴大猫大爷多留下几天,可是生病总不是好事。   十郎瞅着他高挺傲慢的鼻梁,兴起恶作剧的念头。他握起一小把银发,拿着发尾在他鼻端前方来回搔了搔。樊虎动了动眉,十郎便停下手,三、两次过后,樊虎「嗯」地显现苏醒的迹象,吓出了十郎一身冷汗。   别玩了、别玩了,真的弄醒他就糟糕了,人家可是病人,需要睡眠。拍拍胸口,十郎放开手中的银发,正要转身离开——   一双强硬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宛如在抱羽毛似地轻而易举,樊虎就把十郎给拖回了床上,一个翻身把他塞在自己的身体与墙壁间的空隙中,再把一条长腿搁在十郎的身体上。   「嗯,刚刚好。」樊虎以睡意浓厚的含糊口吻,眼睛张也没张地说。   哪里?怎样?什么刚刚好?   「不要动,暖床也是眷属的工作之一,这是训练。」   十郎一头雾水,这张床已经很暖和了,不用他来暖吧?可是不管他怎么扳,就是撼动不了他胜过铁条的长臂、重如磐石的长腿。   一方面,樊虎根本无视于挣扎个不停的他,以自己的身体钉住他之后,熟睡的鼾声再起,这回睡得比往生者还沉。   这一定是报复。被迫跟他一起睡的十郎,以小人心度小人腹地发誓,这一定是大猫大爷为了报复他的恶作剧,所想出的新花招!   要他清醒地躺在一个浑身散发出不可思议香气的美人身畔,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不是最残忍的报复行动是什么?   大猫大爷,你真他爷爷的够恶毒了!   厚,快救郎啦。   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怀疑、冤枉人——这是祖传的家训之一,但经过数日的密切观察之后,十郎不得不在「查无如山铁证、空有满腹怀疑」的状况下,控诉那只骨子里是头狡猾大猫的仙兽人(?)绝对是装病的!   「小黑炭.肉没了,再多烤一些。」   十郎挥汗如雨地在炉灶前,以一只扇子死命地扇,想让火生大一些。他第一次知道,天底下竟有这么会吃的人,他吃肉喝酒的速度,宛如一阵风扫过盘子,转眼就解决了一堆肥滋滋的腌肉片。   「十郎小哥,动作快,这些肉片再不翻就要焦了,干脆我来帮你好了。」站在炉边的老者看不过去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想要出手相助。   「豳伯,不许帮他。你帮他就是害他,以后他要做的家事比这还繁杂,要是这点事儿就应付不来,以后吃的苦会更多,要训练他做到习惯为止。」   樊虎的隔空喊话,让有心相助的老者只能抱歉地收手,十郎则是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额头冒出了青筋,气呼呼地把炉上烤得香气四逸、焦得恰到好处,每一块都闪着肥润油光的肉排,全移到了盘子中,并以双手捧着它走向大厅。咚地一声,把铜盘丢在那横躺于炕上、手中把玩着九转珠,还不时啜饮杯中酒的大老爷面前。   「喏,你要的『肉』,这是最后一盘。我不干了,我要回家去了!」   樊虎不语,眼睛滴溜一转,以手拈起一块肉片,张口以虎牙咬住撕开再吞下。明明是野蛮的动作,为什么能显得如此优雅?肉片看来也更美味七分。   十郎回过神,不对不对,自己正在生他的气,管他是优雅还雅优!   「烤了十五、六盘的肉,总算有盘及格的了。」   十郎脸色一青,原来自己烤了这么多盘啊?!而这么多的肉全部都装进了他那平坦的小腹中吗?少盖了?   「好吧,你可以不用再烧饭,去后面扫一扫暖泉池子,我等会儿想泡上一泡。」大老爷一派施恩的口吻。   十郎握紧拳头。「我说我要回去,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但是你已经说了不下百次,最后也没回去,所以我想你只是嚷嚷而已,没必要回答你。」   「那是因为门打不开!我走到庙门前,臭他妈的门就是打不开。」   银发男子挑起眉,恶劣地微笑着。「啊呀,门坏了吗?真可怜,我会叫山神去修一修,不过在修好之前,你就去打扫吧。」   「豳伯说门没有坏,我知道是你搞的鬼!把我留在这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自己生病,有很多不方便之处,要我照顾你。好,我帮你烧饭、帮你洗衣、伺候你洗澡,甚至每天晚上还帮你暖床!!」   呵的轻笑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当他们不约而同地往老山神一瞪,老翁赶紧摇摇手说:「唉呀呀,感情好才会吵架,老夫很懂。你们尽量吵,老夫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到外头去散个步,天暗了再回来。」   说完,一个旋身,人就消失了。   「瞧,连外人都看得出来,你找我吵架是在跟我撒娇,羞不羞啊?」樊虎呵呵笑道。   鬼扯,谁、谁在对谁撒娇!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也不能这么胡来的。十郎翻了个白眼,动火地掀开底牌。   「我看,撒娇的人是你吧!天底下有哪种病得了之后,会胃口大开地连吃十多盘肉?天底下有哪种病得了之后,脸色会越来越红润的?天底下有哪种病的病人,力气比我这个没病的病人还大的!这个病的名字,我替你命名好了,叫做「冬天来了怎知道?懒鬼发病便知道!」,到冬天你就不打算动一根手指,准备一路躺着到春天是吧?」   大老爷唇角上扬。「我是真的病了。」   「去找大夫,不要找我!」   樊虎淡淡地说:「还记得我在除妖孽的时候,为了调和阴阳,洒了多少种子在你的里面吗?因为那样我才元气大伤,无法恢复原形。恢复不了原形,我就没有回仙乡的力气,我之所以拼命地吃吃喝喝、做些玩乐的事,全是为了调养身体。」   讲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十郎犹豫了起来。   他不了解这些「非人」的世界是怎么运行的,但那番话听来是有几分像样。   「你不是恢复过原形一次?当初在池子里的时候……」十郎耳根子一红。   樊虎语气更柔,态度更软地说:「就是那次,我把残余的元气全用罄了。不过为了治愈你,这点代价也不算什么,是我弄伤了你,当然该由我来治愈你。但你无须为了此事感到亏欠我什么,论亏欠也是我欠你比较多。」   好像有把刀子往胸口戳了进来。   十郎迟疑地说:「恢复元气……要花几天的时间?应该不会恢复不了吧?」   「如果有仙丹的话,只要一剂就够了,但这儿是凡界,哪来的仙丹?我只能慢慢从四周的大气里摄取所需的天地精气,要耗多久时日,我也没把握。」   樊虎垂眸,撇撇嘴。「你要是这么想离开山神庙,我就让你回去,虽然开心过日子会恢复得快一些,但我也不能强留下你。剥夺你的自由。」   「若是我在这儿,你会比较开心吗?」十郎心软了。   樊虎一颔首。   「那我留下来……也行。」十郎搔搔后脑勺,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我去帮你准备热水!」   银发男子灿灿一笑,一抹恶戏的笑在唇边若隐若现。   「凡界虽然没有仙丹,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能让我的元气恢复得快一点。」   十郎好奇地回头。   「有人愿意把纯洁的精气分我一点的话……」仿佛是玩弄着老鼠的猫儿,设下了陷阱邀请他往下跳。   精气要怎么分给别人?十郎觉得自己似乎知道答案。   「一次就够了。」   十郎犹豫地咬了咬唇。这样能叫「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吗?   七、蜜   月光霁朗。   他交叉着双臂遮住自己通红的脸。   替代紧闭的双眼,双耳一下子变得敏锐,钜细靡遗地收纳了所有声音——   沙……沙……的,树叶与风的嬉戏。   咕呜、咕呜的,寂寞夜枭的伤啼。   头发在软枕摩擦的细微动静、此起彼落饱含暧昧情色的炽热呼吸,甚至是颤栗的后颈细毛刷地竖起……所有爱抚耳膜的大大小小声符,跟随着啧啧的咂吮声煽动他节节攀高的体温。   ……不行了。   他试图合拢那双长年累月在大自然中,奔走活动所锻炼出的焦饴色长腿,试图抵御节奏越来越快的吮吸动作,试图压制住那一阵强过一阵、一再上涌,挡也挡不住,仿佛每寸皮肤、每滴血、每颗汗都会被烧焦、烧干、烧空了的烧灼快感。   ——让我——我想——出来。   雄性的本能,在咆哮着;一切操之在别人手中的弱者,在泣诉着。   强势地一吮。   滚烫的东西变得更加滚烫。   温柔地一吸。   想要顺势解放,根部又被禁锢住。   恶劣而残忍的舌,尖起来往那脆弱的敏感小洞一戳。   「哈啊……啊嗯……」   双腿猛地一抽搐,拼死吞回喉咙的沙哑喘息,禁不住又迸出。宛如要抚慰这样辛苦忍耐的他,再度被含入了柔软又潮湿、温暖又滑嫩的天堂里。埋入水丝绒般的内壁里,连空气都被抽干似地收紧、密贴、徐徐地吸吮,来回吞入吐出,赤裸裸地接触、火热地包容。   「啊、啊……」   忍不住扭动了腰,小巧的臀抵在羊毛毯上淫荡地摇摆,而混杂着唾液与透明爱液的东西从双腿之间淌了下来,宛如失禁似地湿了一小块。   但现在的他。连感觉丢脸的余力都没有,满脑子被唯一的一件事占据——   几时才会结束?何时才能脱身?   够了,快点,要杀要剐要宰要切,莫再凌迟他的感官。他只想痛快地从这种难以负荷的、前所未有的过激快感中解放。   「樊……樊虎……还没好吗?」   喑哑的、可怜兮兮的,从手臂底下,发声同道。   樊虎第一次听到他乖乖喊自己的名,虽然他叫自己「大猫大爷」也挺有趣的,但是这样带着求饶的甜蜜呼唤,嗯,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再一会儿……」   仗着不会被黝黑青年看见,金眸毫不遮掩恶作剧的光芒。   虽然吐出了他那涨满了生命精华的坚挺爱器,却不放松系住根部的红绳。   更有甚之地,加以手指沿着那绷紧的敏感内筋上下摩挲,逼他越是想去,偏偏越是去不了,在反复沮丧中更形亢奋、更受不了半点刺激。   「我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摄取,要是精气不够浓密,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万一我的元气还是无法完全恢复,那不是反而枉费了你好意地牺牲小我?」   樊虎微笑地,手指沿着内筋来到酝酿制造精气的宝囊,软软地掐握着,输送一波波的快感到青年体内。   「啊……哈啊……」青年难忍地在枕上左转右翻。   长指滑入了根部交接处的会阴,若有似无地探抚不停微幅缩放的后花蕾,欲触还走,刻意不连贯地刺激,玩弄他于指掌间。   「越是兴奋得无以复加的时候,越能摘取到更高浓度的蜜,这是普通人也懂的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就忍耐一点吧。」   「我、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事!!」十郎自动拉下手臂,顶着一张兴奋到眼角都染着红晕、大眼水汪汪的恼怒小脸,激动抗议道。   噢,难得一次谎言被戳破……   不慌不忙地,银发男人挑起理直气壮的眉。「我忘了说,这在妖界与仙界是普通人都晓得的常识,你们凡人自然不知道。」   黑眼中对他解释的不满是消失了,可是对于樊虎迟迟不给自己纾解、释放的不满,却越来越迫切、越来越高涨。   「我已经……真的不行了……」   樊虎捉住了他试图自己去解开绳索的双手。「小小的忍耐,是为了成就大任,你不想再来一次吧?」   「那个怎样都无、无所谓了!」   狂乱的情欲在体内横冲直撞,他焦急地扭动着,把男子气概丢除。   「你……你要采几次元气都无所谓,放开绳子……解开它……求你、求你……」   「……」   闭上金眸,考虑片刻,「深深」地、「真挚」地一叹。   「为了不浪费你宝贵的精气,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就差那麽一点了。但如果你坚持非现在不可的话……」   「樊虎……!!」   十郎带着动情泣音,椭圆的黑曜石大眼湿润地瞅着。「拜、托……」   他递来秋波荡人的含笑一瞥,十郎知道自己无须再多语。   优雅而美丽的男人,终于决定由冷静旁观者的角色,切换到主动掠夺的加害者角色,扬起地表上最杰出的狩猎者微笑。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一冷一凛,瞬间被大量释放出来的勾魂魅色,令人无法不战栗。   原本迫切的欲望,转而在下腹恐惧地纠结着——他是不是错了?自己有没有判断错误?他是掉入陷阱了吗?   可是不容他多细想,男人妖冶的唇已经覆上来衔住了他的嘴。   过去曾一度品尝过的馨香口唾,跟着男人软舌搅动的动作,在两人的舌尖上淌流,溢出了唇角。很快地,男人吮吸的唇又再度将它回收,并沿着水湿的路径,一路下吻到他的喉结处,轻柔啃吸着。   「哈啊……啊……啊……」   啾地舔了舔那可爱的微凸,眯细眼地揶揄。   「你这样毫无防备地把最脆弱的致命伤露出来好吗?要是我往这儿一咬,不用出什麽力气,你一条小命就没了。」   哈啊、哈啊地喘息着,意识朦胧中,十郎不知自己回了男人什么话。   他满脑子只想要快点朝终点前进,早一点从这沉沉浮浮的苦闷与痛苦、悸动与贲张的发热发情「病状」中。一口气挣脱而出。   「是吗?」但银发男人听了之后,喜悦地笑了笑。「你和……一样,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但我不会让你像……一样,这次绝对不会……」   等待再等待,好像已经等了有千万年之久,男人总算替他解开了红绳。   但就在他浑身一抖,预备宣泄出酿藏的白蜜时,粗硬的拇指牢牢地压住了顶端的小穴,沙哑的笑声再起。   「说你是小笨蛋,还真是小笨蛋,怎么可以不等我呢?这宝贵的精蜜,你想白白浪费吗?」   惩罚地以另一手上下捋弄着。   「啊、哈啊……快、快一点……」十郎双手揪着男人的肩膀,弓身哀嗔。   金眸闪烁,男人往下移动,说道:「用不着担心,我会让你去的。我会搾干你的每一滴蜜,我会掏空你精囊里的每一丝种子,我会全部把它喝下去。」   淫猥的宣言由男人的口中说出,也恍若仙音。   而且,还被这根本不敢妄想自己能高攀到的绝色丽人搂在怀中。   他真心觉得,自己甚至不需要被男人的双唇碰触到,就已经登入恍惚升天的妙乐仙境了。   「啊嗯嗯嗯……」   再次被吸吮、爱抚,这次少了束缚,他纵情地在男人的口中吐出了大量的浓浊白蜜。   当然,这不可能只有一回。   刚攀登过一波极乐高峰后,气息尚未恢复,又再一次无力抗拒地被誘惑出另一波,三两下被缴械,然后再一次地……连续整晚一次次直到他腰身都挺不直,且如同男人信誓旦旦所言……一滴也不剩为止。   「你真的不用跟着我,我很清楚我就算逃跑,也不可能跑得掉。再说,我也没有半点要跑的意思,我只是去山下办办事,见见熟人,买买东西,逛个一圈就回来。我是怕我再不露脸,大家会以为我失踪,村长会把我的破屋收回去,那就糟糕了。」   几日后,经过十郎再三的要求,樊虎在附加一个条件过后,答应解开门上的咒语,让十郎可以跨出山神庙返家。   「收回去有啥要紧?你可以住这儿。」   「喂,这儿可是豳伯的家,等你回仙乡之后,我能继续在这儿打扰人家吗?」   「豳伯不会介意。」樊虎傲慢地挑挑眉。   「他介不介意,不該是由你说吧?」   「那我去叫他过来说。」   这人真跩。「行、行,我知道了,豳伯不介意。那么,我介意,行不行?我脸皮薄,不喜欢一直寄人篱下,再说我又不是没家可以回。」   「你不会『一直』住在这儿,这儿只是新生训练期间的暂时住处。」   什么新生?他老是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樊虎給他一个转圈。「不过……看在你这几日都很『辛苦』的分上,让你去逛一逛也是个好主意,否则整日关在房间里,榨出来的蜜也越來越淡了。」   十郎整张脸爆红,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他才想哭咧。   「你、你能怪我吗?哪有人一天到晚在……那个的!就算是母牛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源源不绝地挤出奶来。」   千错万错,错在当初答应他「一次」之后,又应允了「无限次」。这已经不叫「送佛送上西天」了,是「送佛送到自己上了西天」。   十郎这几天最大的感想就是……极乐世界与人间炼狱,其实只有一线之隔。   「叫你多吃些肉,你又不肯。那可是仙乡才栽培得出來的肉肉果实,比你们凡间的生腥肉类更为营养,能迅速补充体力。」   「我吃了,是很好吃没错,但再好吃,我也没办法像你那样一盘盘地嗑,我吃个三盘就快撑死了。我觉得问题不是在我没有体力,是你体力太好了!」十郎不禁咕哝地说:「等你补充完精力,我八成会像个干涸老井,甭娶妻生子了。」   「你有时间担心娶妻生子的事,不如想办法多积点元气,老是那么淡,我不知到何時才能恢复。」樊虎冷酷地回道。   这、这分明是恶人先告狀啊!十郎內心发指,嘴巴却不敢明讲。   因为现在几乎每天夜里都被拖去「搾奶」,万一自己的反驳引起某人不悦,过几个時辰,有某个人不人、野兽不野兽的恶棍,就会开始算总帐了。   「总之,没得讨价还价。我和你同行,或是你不要跨出这山神小庙半步。」   十郎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忍不住叹气。和他同行,他想必没照过镜子。他敢保证,只要樊虎一踏出巫豳山,就会被人当成珍禽异兽对待,那银色的发、金色的眼,还有那长相——   「如果我答应你,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十郎退而求其次地说:「把你的脸遮起来,我不想引人注目。」   樊虎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耸耸肩。「这还不容易,小事一桩。」   他真的能办得到吗?十郎极端怀疑。   当他们相偕走在青松屯最热闹的大街,所到之处不仅有窃窃私语的骚动,还有好奇打量的目光。这显然和樊虎所承諾的「不引人注目」,呈现出相反的结果。樊虎面无表情地以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后,转头朝十郎发难。   「我自认做得天衣无缝,为什么这些凡人还是一个个盯着我看?是我的发色不自然?还是我的眼睛歪了、鼻子斜了?」   十郎闷笑了笑。   不爽一瞪。「笑什么?」   「我有在笑吗?」原来无所不能的大爷,也有『没把握』的时候。   悻悻地一哼。「虎下凡间被犬欺。」   「用不着一生气就把人比喻为狗儿,我笑是因为你当真以为把发色弄黑、眼珠子弄黑,自己就不会受到瞩目吗?」   「是啊,不对吗?」   唉,这人还真是对自己的「美貌」在人间是多么地不平凡.不夠了解。   无论他再怎么伪装,刻意披头散发、学十郎做猎户打扮,但他耀眼出色的英挺相貌、鹤立鸡群的伟岸身材,在在都是聚众的焦点。   现在他们还是走在大街上,要是他们走进了花窑胡同里,以樊虎的条件,绝对是进去容易出来难,那些莺莺燕燕绝不可能会轻易放过,这尾令人垂涎不已的大鱼儿,搞不好会轰动到让花街停摆。   「甭担心,你鼻子正、眼睛吊,五官好得不能再好了。那些人是见你好看,因此才多看你几眼罢了。」   这个解释扫去了樊虎的不悦,无形间鼻子不知又高了几寸。心情转好,也有了闲情逸致,他便拉着十郎到处走、到处问,眼前所见无不新奇,在市集中发现什么有趣的新玩意儿都想带走。   难得见他天真烂漫,十郎很高兴他跟来了。   「对了,你渴不渴?到前面大树下,那儿有个卖凉茶的老伯,他卖的茶解渴极了,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来到阿草伯的茶摊子前。   「两碗凉茶,阿草伯。」   「好,马上……哎,这不是十郎大爷吗?!怎么好些日子不见你。害得老朽好担心,以为您在山上碰见麻烦了。」   面对和蔼如父的长者,十郎也顽皮地吐吐舌。「小病一场,不足挂齿。」   老翁摇了摇头。「我就猜想是不是这么回事,两目前想去给你探个病,到了山上竟迷了路,怎么也找不到您住的屋子。人老了,连脑子里的记忆也欺负你。」   十郎用不着回头,也晓得让自己屋子消失的始作俑者是谁。   「我现在没事了,阿草伯。你看,我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老翁一笑,舀出两碗茶。「老朽没啥好物,仅以这两碗茶恭喜十郎大爷恢复健康,您可别跟我客气!」   「阿草伯的茶是天下一品,我才不跟您客气呢。」十郎接过茶碗。「这边这位是我的……新朋友。樊虎,这位是阿草伯,他和阿草婶是我在这镇上交的头一对好知己,他们待我像亲儿子一样好。」   呵呵呵地,听见十郎令人感心的介紹,老翁笑得合不拢嘴。   「老朽不敢高攀,不然有十郎大爷这样乖巧懂事的儿子,是我祖上有德啊。」   樊虎淡漠地点了点头,捧起茶碗就口品尝。   「确是好茶,入口香甘,入喉清涼。集结上等的七味青草,风不动、半枝莲、万点金、百花蛇舌草……等等熬煮而成的。」   「哈,我没诓你吧。」   老翁直呼厉害。「十郎大爷您这位朋友,绝非普通猎户啊!能一口喝出并指出老朽这帖七味青草是哪七味的,我卖了三十年的茶以来,还是头一遭遇到,您这朋友真神啊!」   几个聚在摊子旁的客人开始交头接耳,一脸钦佩,四周人潮渐渐靠拢。   「这七味配方,是您自己想的吗?」樊虎放下喝空的茶碗,问道。   「是的,老翁自己入山去採、自己调配的。」   樊虎微笑了下,对着十郎说:「这七味青草茶看似不起眼,但每一味都有其疗效,它不仅能生津止渴,时常饮用还能强肝健脾,延年益寿。」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旁人跟着起哄。   「真的假的?这么神,我也要来上一碗!」   「我从以前就觉得老伯的茶味道不一样,原来里面放这么多种类的青草,以后我每天都来买!」   顿时小小的摊子骚动起来。   不知是樊虎的话听来特别有说服力或怎样,阿草伯的小小摊子被成群的客人挤在中间,大家都抢喝一碗茶。   舀茶的阿草伯一向诚恳和善的笑脸,这会儿笑得更开心。他大概没想到默默耕耘、本着良心卖的凉茶,卖了三十年,竟会在樊虎无意间的一句评论下,变成人人争喝一杯的宝茶。   看着这一幕,十郎揉揉眼角,以肩膀一撞樊虎道:「多谢啦。」   「为了什么道谢?」   「你替我做了件我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那就是答谢阿草伯的亲切。阿草伯一家是大好人,像这样天生有傻劲的老好人,应该过更好的日子,可是他宁可苦也不随便接受施舍,更不取非分之财。他常说,我只要是每天路过时喝他一碗茶,他就够开心的了。」   十郎仰头对樊虎灿烂一笑。   「现在你的一番话,让大家知道阿草伯的茶有多好,以后摊子的生意好,他家的日子好过,阿草伯卖茶也更起劲,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了。」   樊虎的金眸温柔一眯。这不过是举口之劳,他却这么容易满足。   「我们走吧!」   「嗯。」十郎向忙碌中的老伯挥挥手。「阿草伯,您忙您的,我们要到别处去逛逛了。」   「啊,慢着、慢着,十郎大爷。」   忙得满头大汗的阿草伯忽地想起一事,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印着画像的粗纸。   「前些日子官府到处派发这画像,警告要大家小心。据说这阵子出没在巫豳山上,杀了不少人的怪物,就是这两怪。要是看见了,您就马上通报官府,还可大赚一笔赏金呢!但您可别太逞强,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对付它们,很危险的。」   接过粗纸一瞧,十郎愣住了。   「吓人吧?这么大一只的白色大猫,还有长得这么怪龟不龟、蛇不蛇的东西,真是见都没见过的怪物,难怪那些死者的死状那么凄惨啊!」   通缉令纸上,虽然画得相当潦草又别脚,还是一眼即知分别是樊虎与黑骨的「画像」。官府竟把两神兽,视作不知名怪物下令通缉!   「官府的人全是白痴吗?发出这样的通缉令,太蠢了吧!如果上头的『怪物』当真出现,看到的人早已没命了,哪有空去通知官府啊,有没有搞错。」十郎拿着通缉令,大声痛骂。   他们走在通往山神庙的林间小径上。   自从看到那画像后,樊虎沉着脸不发一语。十郎担心他是不是气坏了,故意代替他拿着画报发脾气。到目前成效不彰,樊虎面无表情,照样一声不吭。   「不过我怎么也想不通,为啥他们会认为你们俩该为巫豳山这一连串的凶案负责啊?明明是花妖干的好事,却不能出面澄清,还真叫人气闷。」   「……」纠结的眉心,毫无松动迹象。   唉,这下子要哄到他心情好转可难了。   「我猜是不是你们在山林里走动的时候,被谁看到了?那人大概看到没看过的东西,心生恐惧,于是以讹传讹地说你们是凶手。唉,有些人就爱信这些没根据的事!不要理它便是。」   樊虎蓦地停下脚。「我说……」   「怎样?」   「那张通缉令,只发这一带,还是在天下广为流传?」   「……官府做事规矩,我也不清楚。」   樊虎咋舌,一脸阴霾。   「要是在这一带,我还可以以咒术烧掉,广及天下的话,就糟糕了……」   「咦?流传天下会有什么可怕的事降临在你身上吗?」十郎替他紧张。   「当然可怕。若是在天底下流传,那么宸龙与丹雀来到人界就很有机会弄到手。这张通缉令是我们四天圣兽,出现于凡间各类传说中,史上有过最丑的一张,他俩如果得知,恐怕往后这一千年间都要被他们当成笑柄。」   「……你一路上不说话,就是在担心这个?」   樊虎挑挑眉。「是啊,怎么了?」   替他白担心了。十郎把手中的画像揉成团,往前一丢。   十郎……   十郎吓了一跳,他好像听到了一声阴幽的呼喊?   樊虎伸手把十郎拉到一侧,往前站一步。「是谁在那里?不知道本爷是谁吗?还敢装神弄鬼的。」   我……是我。   樊虎看清那团从大树后飘出来的白影。「你不是到诀别桥去报到了吗?」   「谁啊?我什么也没看到!」   樊虎把手搁在十郎的眼睛上施了咒术,过了片刻移开,十郎便能清楚地看到那抹浅淡的白影。   「木疏儿!」十郎万万没想到,会再看到这位「心灵」知交。   我知道,我没有脸再回来请求二位帮忙,可是这件事光靠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我还是厚着脸皮回来了。   「要我们帮什么忙,你说看看?」   樊虎可不像十郎那么亲切,冷冷说道:「是不是那天被骂一骂,越想越后悔,决定要请十郎帮忙救你的心上人了?她的婚期是明日,对吧?」   十郎讶异地转头看着樊虎,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拒绝。」   无情的回答,令木疏儿的魂魄大大地晃了晃。   「于公于私,本大爷都没道理帮你。一来我没那么多时间,二来我有这个时间,也不想帮一个反反复复、老是在后悔的魂魄跑腿。」   樊虎跨着大步,瞥都不瞥木疏儿一眼,走向山神庙门。「你也不必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十郎,进来吧。」   木疏儿求情地对着十郎拱起了手。   求求你了,十郎兄弟。我保证我不会再变,这是我最后一次。奴弩儿她有危险!我虽然没有证据,可是我觉得上次被我们除掉的花妖又复活了,就在皇城里面,我们非得去救奴弩儿不可,她会被妖怪杀死的。   十郎左右为难地看了看樊虎的背影。   「十郎,用不着听他的,那是为了要把我们骗去救人的说词罢了!」再次的喝令中,有着不容拒绝的权威。   木疏儿做出下跪的姿势,不停地磕头拜托。   十郎一咬牙,丢下「对不起」三字,匆匆随着樊虎入内,庙门随即自动关闭。   八、旧爱   当夜,用完餐、梳洗过、就寝前的时分,一场攻防战就在山神庙内的某一间客室里激烈上演。   一个若无其事地在下棋,一个则鬼鬼祟祟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樊虎当然是故意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装作没有发现十郎在自己周遭绕来绕去,一会儿摸摸花瓶、一会儿掸掸灰尘的样子;更没有察觉十郎以充满「希望」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十郎则是绞尽脑汁,希望能平和地把话题带进来。   「咳、咳!」   可是他装咳装到都快呛死了,樊虎还是不理他。   沉不住气,十郎终于举起白旗说道:「呐,我认为木疏——」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出手帮忙。」   「……」十郎想了想,再开口道:「木疏儿他人不——」   「不是坏人,我就得帮忙吗?那么天底下所有的好人,你都要帮吗?」   连连被抢了两次话,十郎三度开口时,好像吃了一嘴的朝天椒那么呛。   「不帮不帮,你不帮,我偏要帮!我不求你,自己去帮他总行了吧!」   樊虎算准他会来上这么一招,故意等他走到门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天色已晚,为了怕危险,我把庙门关了,苍蝇飞不进来,蚂蚁走不出去。」   十郎怒极了。并不是他要偏袒木疏儿,但论做人的态度,樊虎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试问,你能分辨出刚愎自负与优柔寡断,哪个比较糟糕吗?   「好。你伟大、你了不起,你跩你酷你厉害。你难道就没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犯下过错后,后悔不已的时候。既然你是一个当神仙的,应该比普通凡人更厚道点!我认为,我们『应该』帮他,非帮不可!」最后两句,是他走到樊虎面前,用力拍着棋盘说的。   「我就是不想帮呢?」   「……我就让你『想』帮!」   厚?「这倒有趣,你要如何说动我?如何让我想帮他的忙?」   「如果你愿意帮他这个忙,以后你到凡间,我都做你的随从,随传随到。」   十郎心想,反正这阵子自己已经做得很习惯、很顺手,练习得够多了。   扬起唇。「不坏,但还不够好。」   「喂,别欺人太甚了,大猫。我没钱没地位,能供给你的就是我的身体,我都已经说要付出劳力来报答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人的身体除了用来工作,还有更愉快的用途。」一瞥。   「是,还可以吃喝拉撒睡,到底你是指些什么?」一噘。   「还可以……让我疼你用。」   扑通!「什、什、什么叫做让你疼我『用』?」   镶着琥珀色金芒的眼,勾出了天雷地火,勾出了心头小鹿乱窜,勾出了口干舌燥兼目眩头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唇畔浅浅的笑。   可是、可是……十郎脸颊冒烟、耳朵喷气、双眼不知该往哪里转才好。正当他心乱到了岂是一个「麻」字能解的地步时,又看到樊虎的手伸了过来,便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没注意到脚边有张木凳,整个人顺势往后摔去。   他「唔哇哇」地大喊、双手在空中挥了好几个半圆,怎么看都避免不掉四脚朝天、摔出满天星光灿灿的命运之际,神奇的一只大手先是握住了他的右手腕,另一手则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拯救回来。   樊虎呵地一笑。「这真是我见过最轰动的投怀送抱法了,挺新鲜的。」   这、是……什么鬼姿势!居然斜挂在他怀中,要倒不倒的。十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干脆让我摔下去算了,我又不是姑娘家,不怕摔的。」   樊虎挑起了眉,那张魅惑人心的脸蛋,朝着十郎倾斜了过来,逼到两人气息互换、视线紧密黏合的地步。   「此话当真?」   十郎咽下一口口水,傻愣愣地点点头,瞅着那双百看不厌的眼不放。   樊虎还真的松开了他的右手,而且扶持在腰后的手也向下一坠。   恐于摔到地面的本能倏地觉醒,十郎反过来用自己的双手圈住了樊虎的颈子,整张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整个人黏住他不放。   老奸巨猾的轻笑声在耳窝边敲响。樊虎抱着他站直,然后一手执起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接下来会如何,十郎根据自己的经验与同为男人的了解,他不会不懂。   还在犹豫着自己该不该逃避时,温热而触感如羽毛的唇已沿着他颤抖的睫毛、蹙起的眉心到歙张的鼻翼,一一拂过,舒服得令人喟叹。   「樊虎……我……讲白了……我是个没什么教养的……大老粗。」   在被他的唇,被他的香气,被他的抚触弄到意乱情迷之前,十郎有些话非讲明白不可。   「我不懂什么拐弯抹角,时兴的话也不会说,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我喜欢你!!连你是个很爱使唤人、又不听人劝、很蛮横、叫人生气的这些地方都算在内,我也讨厌不了你的喜欢!」   「我知道。」   不,他才不知道。十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到了多深的程度,因此樊虎绝对不可能测得出自己的喜欢有多深,那一定是深到测不出来的地步,是这辈子再找不到第二样,能令自己如此着迷的人、事、物的地步。   「所以我要慎重地告诉你,你不可以喜欢我!」   十郎撑直手臂,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且低着头不去面对樊虎的脸,他怕自己看了又要心乱、又会无法好好地把道理说清楚。   「你该挑个更有教养的、更登对的,能和你站在一块儿也不会像是主子与奴才、大爷与跟班或是牛粪配鲜花的倾国大美女之流。像我这种,连塞你牙缝的资格都没有,能当你下凡时的奴才就很棒了。你真的用不着因为我分了点精气给你,就特别对我好、或说要疼我什么的,真的不用。我还是会一直很喜欢、很崇拜你的,请你安心。」   「……」   怎么讲完了,樊虎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十郎忍不住抬起眼,偷窥了他一下。凑巧对上了樊虎不悦的视线。   哇,他在生气,为什么?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不用『特别』对你好,也不用『疼』你,是吗?」樊虎撇撇嘴。「看样子我训练得还不够,惩罚的时间到了!」   樊虎揪住他的双臂,故意残酷地露齿笑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讨厌我,那你在害怕什么?笨木炭。告诉你,我这朵鲜花就喜欢插牛粪,你如果有意见的话,等我纡尊降贵地『疼』完你再说!」   十郎不知道是自己说的哪句话,触动了樊虎的怒火,却必须为惹火了他而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中,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啊……啊……」   上半身横跨过圆桌,趴伏在桌上的年轻男子,以发烫的脸颊磨蹭着满是泪水、唾沫与汗水的桌面,无处可逃地啜泣着。   经过无比耐心的舔弄,早已松软开来的花蕾中心,探入了两指前后抽送着,咕啾,咕啾,不停地制造出淫靡的水声,蹂躏着年轻男子的羞耻心。   「啊嗯……」   更因为突然探入了深处的深处,让年轻男子倒抽一口气,浑身震颤地箍紧了男人的两指又松开,反复开合的动作,宛如贪婪地不停吞咬着。   男人眯细眼睛,望着那窄小的臀垛,妖娆地抽动着筋肉的淫荡线条,而泛着可口焦贻光泽的丘陵上,还有着先前被自己以「惩罚」为名,打得红通通的指掌印,显得既楚楚可怜,也让人更想狠狠地凌虐。   为什么,十郎竟会说出那样愚蠢的话?   这样根本不能说他是正直的傻瓜,而只是个单纯的傻瓜罢了。   难道自己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他都没感觉?他要是真是路边的一坨泥,还用得着他这位堂堂威风的四天神兽大人,动小手脚硬把他留在这间小山庙内?以「分享精气」为理由绑架他的自由,不分日夜地以唇舌疼爱他……这能怪自己要动手打他屁股吗?   不,岂止是想打他屁股,男人现在火大到想啃光他的肉。俯身,说咬就咬地往十郎柔软的肩颈处一啃。   「啊、啊啊……」   十郎吃痛地挣扎着,但是一手一边各被绑在桌脚,他的挣扎充其量也只是在桌面上做做轻微的扭动。   移开嘴,注视着被自己深烙出来的牙痕,樊虎的内心又掀起不忍。这一次换为温柔的舔吮,让深烙的牙印渐渐褪去,留下淡淡的吻痕。   「哈嗯……哈嗯……」   得以暂时喘口气,十郎抬起一双濛濛泪眼,傻傻地望着他。那表情满是不解,不解为什么他如此生气,也不解他时时乍现的温柔。   樊虎苦笑着抽出了手,解开衣带。十郎的眼顺势向下,在碰触到那蓄势待发的昂扬凶器时,脸色不由得一变。这一刻他们彼此都能清楚地,探索到对方眼神中的那抹「不确定」。   樊虎不确定自己有资格这么做。   十郎则不确定樊虎想这么做的理由。   但是樊虎不打算停下来,而十郎也没有开口阻止他——   把身体与身体系在一起之后,是不是就能明白那心口底下藏着什么心思?是不是就能把两人的魂也绑在一起?是不是……   「嗄啊啊啊……」   十郎不得不闭上双眼,咬牙忍耐那份冲击。纵使这不是这具身体第一次承受男人间情交的震撼,但前一次的情况不能和此次相提并论,毕竟正主儿的他当时并不在体内。   可是这一次……   好热。远比自己的体内温度更高温的,入侵者的情热。   那事先放松过、润泽过,甚至以手指让他先适应过异物在体内进出的快感,到头来替代品还是无法与真品相提并论。进犯到体内的热刃,一寸寸地进袭紧张收缩的肉襞,一寸寸地推进到羞怯痉挛的密径深处,鲜明地把自己的形体大小刻印在这块处女地上。   「十郎……」   过程中一直不发一语,让十郎胆怯的男人,终于在这彻底结合的一刻,在他的耳边呼唤了他的名字,沙哑、甜腻的天籁。   十郎的身子也仿佛在响应樊虎的这一声呼唤,咬着肉刃的小穴淫靡地蠢动着,从里面欢喜而激动地抚爱着男人的傲物。   「哈啊、哈啊……」   他的喑哑喘息给予男人勇气,扫开先前心中的唯一不安与顾忌,深信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有资格能疼爱他。   这是,全部都是,属于他的。   徐徐地,确认着、摇晃着,为他而造的天生柔鞘。   颤抖地敞开,叹息地秘缩,贪婪地吸吮着为他而生的天生霸刃。   重叠又分开、分开又拢在一起的身影,于昏暗的烛光下暧昧地款摆着,时缓时疾、时而激烈时而温柔。=   「啊、啊……」   揪紧再揪紧。   「哈啊、哈啊……」   不停地碰撞、摩擦、抽送。这首为了使分隔遥远的身与心,融合为一体的缠绵节奏,毫无疑问地会激烈舞动至天明……   木疏儿神情黯淡地守在山门外。   他晓得这么做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连古道热肠的苟十郎也都不想理会自己了,那就更别期望高傲得要命的樊虎会为自己而动。   其他还有谁愿意,且能够帮得上他的忙呢?一个也没有。   他知道自己怨不得别人,当初人家给过他机会的,是他自己白白错失。到了诀别桥前才知道后悔,却一切为时已晚。   他待在这儿,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也许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奇迹降临吧。   ——结果奇迹真的降临了。   凌晨,天色泛白,山神庙外笼罩着一片薄蒙白雾,那扇关闭了一整晚的门再度开启了。   一袭白袍的樊虎,一脸勉为其难地说:「今日西下后我们就出发,子夜前我会送你与十郎到王宫中去找你的未婚妻,你必须自己想办法劝她跟你一块儿离开,我是不会出手帮你带她走的。因为我若出手,就是干涉天道了。」   木疏儿错愕不已,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听错,还掏了一掏。   「用不着担心,我话既出,一定会说到做到。」   「我不是不相信您!」木疏儿好奇不已。「我是不是可以问您忽然改变主意的理由是?」   「要说谢就对十郎说去,是他帮你说项。」   木疏儿一愕。「十郎兄他不是……我以为他掉头而去是……」   「哼,他留在山门外,难道帮得上你的忙?他进去之后,拼命想讨我欢喜,还看我的脸色伺机帮你说话。真不知道他到底收了你多少好处,这么为你做事。」樊虎口气中不无吃味。   「……一毛也未取。」木疏儿虽然把自己的行囊整个送给了十郎,但十郎又把它和他的大体一起埋了。「唉,我欠十郎兄弟这么多,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得还给他。」   递给他一枚「你知道就好」的白眼,樊虎打开山神庙门道:「进来吧,等会儿十郎醒了,你应该有话要对他说吧。」   「我、我可以进去吗?」   「你不进来,就继续待在太阳底下,晒到七魂三魄离散好了。」还故意说反话,掩盖自己的好意。   木疏儿哽咽地点点头,掩嘴说了声「谢谢」。   他又作到那个梦了。   他四肢轻快地在云端上奔跑,他在心里念着要早点回去,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直接用飞的飞回主子身边去。   可是这次的梦境与过去有些不同。过去他梦到的是自己到了一间华丽的大屋里,要不就是在风景优美、如诗如画的地方。这回四周除了云,还是无止尽的云,他不停地在广大的云海中,往着回家的方向飞奔。   ……虎大人,你在哪儿?   他惊慌叫着。   ……虎大人,狗儿迷路了,请您告诉狗儿,我去哪里才找得着你?   他左右张望,想看清远方的景物。   啊!!他看到了,他心爱的主人站在一扇门前,对他敞开双手……他兴高采烈地汪汪叫着,纵身往主人身上扑去。   蓦地,从云海中钻出了一根有着巨大粗干的树,它伸长了枝干,缠绕住主人的手脚,勒住主人的脖子,主人动弹不得,主人有危险了!   要去救他!我得赶紧去救……虎大人!   该死的树妖怪,休想伤害他主人一根汗毛,他知道这根该死的怪物有个致命伤,只要往那儿咬下去,妖怪就会喷血而亡!   「汪汪汪!」   他成功了!   他咬死了妖怪,他救了主人——咦?为什么这个云在下陷?这样子他会掉下去的!掉下去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主人了!   大人……虎大人——   十郎一身冷汗地醒来。   刚刚的「那个」,是什么?是梦吗?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觉,那是梦吗?可是那感觉好扎实,简直像昨天才发生的事似的。   以前作梦的时候,自己隔天醒来,梦的内容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个梦……他摸摸脸颊上的冷汗,看着一手都是汗水的掌心……这么清楚的感觉,也是梦吗?   「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听到身旁的声音,十郎猛地转过头。「哇啊啊啊!」   「喂,不要一起床就练嗓子,这样挺吵的。」   蹙着眉,讨厌噪音的樊虎翻身坐起,原本覆盖在他赤裸身子上的毯子也滑落到腰间,勉强挂在危险草丛区的边缘。十郎盯着那儿瞧,祈祷它不会再往下掉(或正好相反?),边清了清喉咙。  「你、你早啊。」    樊虎懒懒一笑。「不早了,日上三竿了。你是从我『完事』之后,一路睡到现在,我可是外出办了点事,才回来睡回笼觉的。」   经他这么一说,他想起了自己惨遭「蹂躏」。怎么办?该装作若无其事,忘记有那件事?还是像个黄花闺女,哭着要他负责?   十郎想了想那画面,前者显得很愚蠢,这么重要的事,谁会忘记?后者显得更愚蠢,他又不是姑娘家,要人家负责什么?   十郎想了想那画面。前者显得很愚蠢,这么重要的事,谁会忘记?后者显得更愚蠢,他又不是姑娘家,要人家负责什么?   「你不问我去外头办了什么事吗?」   十郎便老实地问:「什么事?」   樊虎以下颚指指房门口。「我把你那个爱后悔的朋友放进来了。今夜预计去一趟王宫,进行一场抢亲作战。」   随着他说出的每个字,十郎也笑逐颜开。「你真的愿意?」   「难道我不答应比较好?」   十郎扑上前去,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你真是个好哥儿们,我爱死你了,谢谢你!」接着不等樊虎回「抱」,他又一个翻身下床。「我去跟木疏儿说声恭喜,顺便跟他道歉。昨晚没理他的这件事,一定让他很难过。」   樊虎看着他忙不迭离去的背影,不爽地甩甩自己的(隐形)虎尾巴——   哥儿们?我们是哥儿们吗?   不行,这根笨木炭一点都不受教,肯定得重新教育,非得再教育不可!   漆黑的夜色中,没有人会注意到天空那一抹白呼呼、移动快速的东西。   不,即使注意到了,十之八九会说服自己,眼睛看到的是一块形状很像是大猫的「白云」。   「樊虎,我们就快到了吗?」   紧趴在虎背上的黝黑青年,紧张到黑脸透青地问。他以两手揪住虎脖子处的厚皮,深恐自己摔下去地闭紧眼。偶尔一张开眼睛,看见万丈高空底下,那蜿蜒细小得像条水蛇的河川、宛如小土丘的高山,及一个个巴豆大小的小屋,心都快从嘴巴蹦出来了。   吼地一声,雪白大虎回道:地图不是在你手上吗?   就算有地图,现在这样子他还怎么敢拿出来看啊?   幸好这时从悬挂在十郎胸口前的小瓷瓶中,藏身在里头的木疏儿,主动说道:我幼小时来过一趟天朝的皇城,记得没错的话,下面那座山峰一过,即可看到那座宏伟的宫殿了。   「太好了,我快可以解脱了。」这一趟「外出」,十郎觉得自己的命缩短不少。   白虎发出了不满的「吼」声,抗议十郎对骑乘在他背上的「飞行」,竟这般没有安全感。   但是这种事和信赖不信赖一点关系都没有,害怕的东西,就是会害怕嘛!   对不起,十郎兄弟。瓶里的魂急忙道歉说: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不,为了救人,这点小小恐惧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此行的目的已经不完全是为了你一个人的事了。假如你的推测属实,这可是攸关天下苍生的大事!」十郎急忙摇头说:「连樊虎也不得不紧张起来了。」   大猫喷了喷气,似乎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但也没有反驳十郎的话。   毕竟,万一真如木疏儿所通报的,他们一直以为已被灭掉的杜鹃花妖又在人界复活,他们可无法对老君交代啊。   我也希望一切是我想太多,但是巧合之处实在多到我不得不紧张。木疏儿在瓶中回道。   话说,到了诀别桥之后的木疏儿,在等待过桥期间,发现和自己死亡时日接近的亡者比正常的要多了数倍,而且他偷听见守在地府入口处的冥官闲聊,得知里面又是枉死者居多,那些枉死者有一小部分是来自巫豳山(即和木疏儿同梯的家伙们),另外绝大多数竟是……皇家御林园。   木疏儿听到皇家两字,想起即将成为王子妃的恋人,便无法不管。他四处打听,终于问到了来自皇家两字,想起即将成为王子妃的恋人,便无法不管。他四处打听,终于问到了来自皇家御林园的几个被害者,从他们口中描述的,杀害了他们的也是类似藤蔓类的东西。不过不同的是,那些藤蔓是从地上迅速长出,把人身上的生气吃光后,又迅速回到地底消失,而且它会不停地移转地点。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此妖即彼妖,也许这只是另一个人界的妖怪,和杜鹃花妖有点像而已,木疏儿还是难以释怀。   主要的原因是,当初他拿着杜鹃花妖的原形,也就是十郎吐出的木核时……   「木核里面,只有雌蕊,没有雄蕊,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它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所以雄蕊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是破裂的时候也化为尘土了吗?还是……万一被溜掉了,那些雄蕊会不会另起炉灶,在哪里复活再生?」   樊虎对这说法相当不以为然。一来他很肯定自己完全消灭了十郎体内的花妖,绝不可能让它溜了。二来即使它真的溜了,也不可能于短期内迅速再生。   可是他不赞同木疏儿的说法,却赞同他们应该尽早查出真相,妖怪已经在御花园内涂炭生灵,他们无法放任不管。   「啊,那个——夜晚还灯火辉煌,那儿一定就是皇城吧!我们到了!」   樊虎挑选了离警卫有点距离的空地,作为降落的地点,纵身一跃,轻巧无声地着地。   他们终于到了皇城内。   九、百年好合   皇城里,除了目前天子居处的皇宫之外,还有长太子所住的东王宫、皇太后住的西母王宫,及供外国使节暂时居住的外皇宫。   起初他们以为木疏儿的未婚妻是住在外皇宫中,结果在那儿找不着,又往长太子的东王宫去找,依然找不到这位番外来的公主。最后好不容易,从一名侍卫口中,逼供出她在婚礼举行之前,是暂住在西母王宫中。   西母王宫中。   「唉,真受不了,哪有人半夜三更忽然想喝水的?」   奉命伺候番外公主的小侍女,从御膳房中捧着一只装着雪山千年冰雪溶成的干净泉水的银壶,嘟嘟囔囔地走在宫中的长廊里。   「这么冷的天,还把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这些主子心肠真够狠的了。」   和其他王宫相较,退位老太后的住所,本来造访的宾客就少,因此宫中的随从、护卫、宫女等等配置的人数也少,是几座王宫中最显得冷清的。这原本就冷清的宫内,到了夜半更显凄凉阴森。   嘎、嘎嘎嘎……也不知哪儿飞来的一群蝙蝠,在夜里发出鬼魅的声音,听了就教人打从心里发毛。   「真是的,别、别吓人啊!」小宫女颤抖地边祈祷边往前走。「真倒霉,为什么今天轮到我夜班的时候,她就想喝水呀!」   昨儿个才失踪了个宫女姊姊,大家惶惶不安,推来推去就是不想值夜班。由于她年纪小又人微言轻,经常轮值夜班,才会接到这次的倒霉差事。   突然间她嗅到一股浓郁花香,目光被吸向了院子,意识微微朦胧。   「对呀,我怎么不走捷径呢!可以快点到。」   她像被催眠似地撩起裙子,放弃绕得又远又阴森可怕的长廊,步下台阶。走着走着,她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于是停下脚步低下头……   「唔!!呜、呜呜——」   霍地一根藤蔓从草地中伸出,不偏不倚插入她嘴中,堵住她出口的尖叫声,接着第二根藤蔓、第三根藤蔓,宛如十几条幼童手臂那么粗的蛇,一起从地洞中钻了出来,把她全身缠住了。     她不停地尖叫着,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嘴里。   绝望的泪水迸出了双眼,无助的身躯慢慢地被藤蔓圈起,拉往空中,一点一滴地收紧,预备把她体内的新鲜活气全部挤出——   「大胆妖孽,还不快点把人放开!」   忽然间从黑夜中窜出了一名身材瘦小、粗布衣裤打扮的年轻公子,他一叱过后,高举起手中的一柄斧头,往小宫女脚下的藤蔓枝干发狠一劈。霎时喷出的血柱,让人看了无不胆颤。   同时在小宫女四周刮起了一阵锐如镰刀的怪风,刷地吹拂过藤蔓,表面便裂开三道深痕,却完全避开了小宫女而未伤及她半分。   最后怪风截断了藤蔓掳着小宫女的最粗枝干,藤蔓蓦地松开所有的束缚,苏噜噜地全部从地表上逃离到地下。   「可恶,别想逃!」持着斧头的年轻人,赶过来给藤蔓补上一劈,可惜扑了个空,只劈到了草皮。   被抛下来的小宫女,在呆滞了数秒之后,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好,我知道你很害怕,不过现在没事了。」   年轻人慷慨地借胸膛给小宫女依靠,小宫女马上揪住这位救命恩人放声大哭,但是哭没一会儿……   「痛!我知道,你别扯我的头发!」年轻人竟对着空气碎碎念,回头推开小宫女,歉意地笑道:「抱歉,我还得继续去打怪,你这一哭先保留起来,等下我回来的时——靠北走,你又偷打我——你可不可以好心地告诉我,哪一间是突蕃国三公主的闺房?」   饱受惊吓的小宫女,两眼发愣地瞪着这个怪怪的年轻人,默默地往前方一指。   「那边是吗?谢啦!」   扛起斧头拔腿往前跑的年轻人——苟十郎气愤地骂着身旁的雪白大猫。   「你怎么可以趁我在和小宫女讲话时偷袭我啊!」   「哼,我是在警告你,少色迷心窍耽误大事。」   「我是好心安慰人家。」   「求你们别吵了,请你们留点力气救奴弩儿!」木疏儿在瓶内嚷道。   十郎闭上嘴。好友提醒得对,既然他们已经亲眼证实了树妖还存活在这世上,必须以斩妖除魔为第一要务,不能在吵嘴上虚耗。   「对不起。」向好友道歉说:「我不会再浪费时间了。」   「你知道错就好。」   听到樊虎理所当然地补上这句,十郎差点把手上这把刚从某个园丁工具中,随手借来的斧头扔过去。   隐忍住继续吵嘴的冲动,十郎看着矗立在前方的小巧厢院。「宫女指的方向就这间屋子而已,奴弩儿八成在这里面,我们快些进去吧。」   「等一下,有妖气!」   「你说什么?当然有妖气,刚刚妖怪才从这儿跑掉的。说不定它正是跑进屋子去了,赶快进去看看!」   不听劝阻,十郎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屋内。他看也不看空无一人的小迎宾厅,直闯入后头的厢房,并扯着嗓子喊道:「奴弩儿姑娘?我是木疏儿的朋友,我代他来见你了。姑娘?你在吗?」   他的手碰触到某扇门时,那扇门也恰巧打开。一名惊慌失措、披散着一头和木疏儿相似红发的美丽姑娘,双眼红肿、打着赤足走出来。   「谁、是谁,刚刚是谁提到木疏儿的名字的?」   「奴弩儿,我在这儿!」木疏儿扯破喉咙大喊,可惜她听不见。   「奴弩儿公主,是我提的。」   上前一步,十郎责无旁贷地扛起向公主解释的责任。   片刻后,他俩并肩坐在奴弩儿的房间内「独」处。   在十郎述说完他们来此之前,木疏儿所遭遇的大小事之后,他把手中装着木疏儿魂魄的瓶子,交到公主手中,语重心长地说: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请跟我走。我已经和木疏儿约好,会送你到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泪水滴洒在手背上,公主悲伤地靠入十郎的怀抱中,哀哀诉泣:「怎么会,我一直等、一直等着他,他怎么会……呜呜呜……」   「我也很遗憾,公主。」   虽然朋友妻不可戏,安慰一下总没关系吧?十郎瞟瞟门口,没看到樊虎的身影,于是放胆拍了拍公主的背,说道:「请节哀顺变,公主。我相信木疏儿也不想见您如此难过痛苦。」   她抬起一双梨花带雨的眼,吐气如兰地说:「谢谢你的安慰,您真是位好人,公子。奴弩儿在这异乡待得好苦、好苦……一直想找个能依靠的人。」   咦?等、等等等……看到她的嘴越靠越近,十郎捉起了装着魂魄的瓷瓶。   「公主,您忘记了吗?木疏儿他——」   「一个死去的魂魄能干什么呢?我只想吃活人的生气,给我你的气吧!」   前一刻还楚楚可怜的公主,下一刻却丕变为蛇蝎般的妖魔面孔,力大无穷地压住了十郎的双臂,嘴巴硬是对准十郎的嘴进逼。   想起前次被女妖强吻,身体被夺走的事故,余悸犹存的十郎死也不敢把嘴打开。   我的妈啊,为什么这种事老是找上我?!   这妖魔以舌头啪啪地来回抽打着十郎的嘴,就是想逼他打开。但他说不张嘴就不张嘴,即使恶心得要命,他也不张。最后妖魔索性舔上十郎的耳洞,想从那儿把舌头伸入他的体内。   不行了,十郎紧闭着眼,气愤地叫出那早该现身,却迟迟不现身的「救兵」的名字——「樊虎,快救我!」   而妖魔也把握住机会,一头就要往十郎的嘴巴里钻。   倏地,就在这当下,天摇地动了起来。   走石飞沙像浪涛般冲入了这座奢华厢院,巨大的破裂声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墙面。在阵阵剧烈、喀啦喀啦的摇晃声中,墙壁终于倒塌了,房间内的地板也裂开一条大缝。   十郎必须紧紧扳住屋内的梁柱,才不至于像那妖魔一样,被裂缝拉了进去。   不,用拉了进去来形容并不正确。正确的说法是,被拖了过去。   定睛一瞧,妖魔是以枝干的一部分伪装成公主的外貌,而当有人从根部将它刨起、拉出之后,它便整个「人」都被拖入了裂缝里去。十郎心想,外头每个人一定以为是地牛突然翻身,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有人正在除妖驱魔吧。   好不容易地动天摇稍微平静了点,十郎赶紧走出倒塌了大半的屋子,到了院子中,立刻倒抽一口气。   他还以为之前的杜鹃花妖够庞大可怕的了,但眼前这个被樊虎刨出地表的树妖更是超乎想象。它盘根交错的枝干占据了半个院子,而除了先前的公主是伪装的之外,连一部分的房子、草皮、大门甚至是侍卫、马匹,都是它一部分的枝干所造成的。换句话说,这王宫已经成了活生生的食人屋,只要它兴致一来,随时可以取用它的粮食。   臭妖孽,你才是真正从仙乡中脱逃的杜鹃花妖吧!巫豳山的那个小妖,是你故意用来误导我们的!   樊虎朝它发出巨力万钧的一吼。   「哈、哈哈哈,那妖怪不过是我在逃亡过程中,放的一坨黄金所变。你们太君派出的愚蠢天兵天将,竟然还对付不了它。太可笑了,连我放的屁都赢得了你们,哈哈哈哈。」树妖笑得枝头乱颤。   少得意,今日遇上我樊虎大人,就是你的末日到了。   「我的末日?」树妖的笑声变得更诡谲,它摇晃着说:「问题是你真的能对付得了我吗?」   像你这种等级的妖怪,我用单手就能应付得了你!   樊虎威风凛凛地冷笑。   「我倒是想试试看,你真有办法对付得了这一些吗?」   十郎也很好奇这妖魔还想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便定睛细瞧。乍看彷佛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突起物在枝干末梢生成,但不一会儿更确切的形体出来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无数只的小黑犬竟环绕着樊虎不放,有如被众犬围攻的樊虎,在此危机中竟然未采取任何防卫姿态,他愣住了。   「樊虎!」十郎看到众黑犬在几声咆哮后,一口气疯狂地上前攻击雪白大猫,不禁焦急地呐喊着:「你在干什么?!快砍那些狗,那些全是树妖的枝干所变的,你应该知道的啊!」   和十郎的焦急相反,树妖嚣张的笑声响彻夜空。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动不了手。」树妖自由自在地操弄着枝干,让那些狗儿前后左右,包夹围攻着那头雪白大猫,一块一块地啃他的肉。「毕竟是你的爱犬、你的家臣,为了保护主子而死的忠心奴才,你已经欠了他一次,所以你绝对对它下不了手,哈哈哈哈。」   樊虎没想到它会精准地掌握到自己的弱点。纵使他心知肚明这是徒具小黑外貌的妖孽,但要他动手去砍它们……他做不到。   「你就这样被自己的爱犬咬到死吧,这是最适合你的死法!哈哈哈哈。」   血花飞,白毛吹,雪白大猫已经渐渐变成全身染血的大猫了,而一面倒的战况很快出现了胜负局面,大猫前脚着地地跪下。   十郎气极了,他不知道樊虎对那条「爱犬」有多愧疚,但是如果他是那条爱犬,他一定会狠狠地踹醒樊虎。   「笨——樊虎是个大大大大的大笨蛋!」   十郎声嘶力竭地仰着喉咙高喊:「我讨厌像笨蛋的樊虎!你居然把自己的狗儿和那群爆烂又一点都不像的妖怪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你是白痴!死了算了!我不再喜欢你了!我不再崇拜你了!你是大笨蛋!」   蒙眬的视线中,樊虎瞧见了十郎只身奋战的身影,猛地惊醒。   是啊,我在干什么呢?   他居然令十郎孤单,他居然允许妖孽支配了他的感伤,如果狗儿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对他的愚蠢狂吠抗议吧。   哈哈、哈哈哈哈。   樊虎再次站了起来,方才一时间微弱下来的神威,刹那间再度发光。   「你、你不要忘了它对你的恩义,你难道忘了它是怎么豁出生命保护你的吗?你难道不想找到它的下落吗?我可以告诉你,它掉入人界的哪里,只要你放我一马,我就告诉你。」察觉大事不妙的妖魔,做最后的挣扎。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倘若狗儿还在人世间,无论它身在何方,它也会像我的小笨木炭一样,冲过来唤醒我。   既然它没有这么做,代表它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不过,这不要紧,我会永远记住它的身影,不会忘记的。同时我也会好好珍惜它给我的生命,用它再去好好地爱我所爱。   樊虎咧开了嘴,宛如在笑的宽阔嘴中,尖锐的牙于月光下闪耀着神圣又凛然的刺眼光辉。   事后,十郎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场战斗的场面。   尤其是最后当浑身浴血的神猫,对树妖藤蔓进行完最后一击,站在残壳上仰天吼出了震撼大地的哀鸣,并流下一滴泪水的模样。   那滴眼泪,想必是在祭拜那只非常爱他,为了他而死的爱犬。非常不可思议的是,在那当下十郎眼前也同样出现一只摇尾的小黑犬,而且那黑犬给他一种很亲切、毫不陌生的感觉。十郎对它一笑之后,黑犬也就消失了。到现在十郎还无法肯定,这个幻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黑犬希望自己能代替它好好照顾樊虎吗?   不过十郎实在没自信,有能力达成这么「艰困」的任务。如果难搞的人只有樊虎一个,还勉勉强强应付得了。糟糕就糟糕在……   「我论樊虎兄弟的不够意思是存心的。这么刺激又难缠的妖孽,不想与我们分享,还故意等黑骨大哥回仙乡后,再一个人去单打独斗。是不是该好好地罚他一罚?宸龙妹子。」说话的,是一身朱槿花红袍的男子。   他样貌不似樊虎那般英武,属于秀雅中带点轻浮,自诩风流倜傥,容易给女性好感、却让男人讨厌的那种人。   「就是说啊,这桩大功劳他一个人抢去,马上加官晋爵,把我们摆哪儿去了!」双手叉在腰间,一身水蓝装束的灵秀俏佳人跺了跺脚说:「丹雀公子有什么好点子能让樊虎公子学到点教训没有?」   「让我想想。」   「你们两个是来捣乱的话,就回仙乡去。」浑身包扎着的樊虎,厌烦地挥挥手说:「我可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需要好好养病,没空理你们。」   「再严重的伤,一颗仙君的九宝丹都能治疗到好,你装什么可怜样?」宸龙眼儿一瞟门边的十郎,嘻地一笑说:「噢,该不是为了博取某人的同情,故意装的吧?」   「有了,我想到个好点子了!」丹雀取出人界官府的通缉令,说:「咱们把黑骨大哥的部分挖空,然后只刻版翻印樊虎兄弟的跌股丑图样,在仙乡四处散发。这点子怎么样?」   「哎,好点子,就这么办!」   樊虎翻翻白眼,一把夺走他们手上的通缉令,道:「出去、出去,人家要来帮我换药了。」   「呵呵,知道了,好狗不挡路,反正老君要我们送的仙丹,我们已经送达,我们回去便是了。」   那对俊男美女也不自大门走,就爱搞怪地,径自开了通往外头的窗,双臂一展飞出窗外,转眼消失无踪。   看了这么多的怪仙,十郎倒是意外练就一身处变不惊的脸色。把要更换的干净扎带、要擦身的净水盆,搁在一旁的案桌上。   「你对你的朋友那么凶,不要紧吗?」   「对付那种损友,这种态度刚刚好。对他们太好,他们会立刻爬上头顶。」   樊虎把薄纸凑往烛火,等它烧起来了再丢入铜盆中。望着火焰吞噬掉那张纸,十郎颇有感慨地一叹。   「是说,谁也没想到,那妖孽藏身王宫中,竟能迅速坐大到这种程度,还伪装成官府发令通缉。我看普通小民的智慧也没有它高啊!」   「好歹它也是在仙乡住了千年的花精。」   樊虎心想倘若它肯按部就班地修行,本来是很可能升格为花仙的。老君也一直非常懊恼,一次的丹炉意外,造成了人间如此浩劫。   「栽在这种妖孽的手上,不知该说木疏儿他们小俩口是走了什么运道。但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在黄泉聚首了,也未尝不是个好结局。」十郎说着,边捧着水杯到他面前。   樊虎不解。「这要做什么?」   「让你配仙丹喝的。不是只要吃了仙丹,用不着我换药,你的伤自然会好?你快点吃一吃,我要回家去了。」瞧也不瞧他,十郎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   樊虎在心中一笑,出手揪住了十郎的手腕。「我是病人,对我好一点。」   「谁会同情你?自找死路的笨蛋。」他哈地耸肩。   「我说什么都没用?」   「放开我。」   樊虎不但不放,还更用力地把他整个人带到床上,并且亲昵地贴着他的耳,低声耳语说:「没有下次了,我发誓。我已经知错了,你不是最会原谅人的吗?连木疏儿那种笨蛋都可以原谅,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答案你不会自己去想!」   木疏儿如果因为自己笨而死,十郎会为他掬一把同情泪。可是他知道,如果樊虎耍笨而把自己搞死了,他到樊虎化成灰都不打算原谅他。   「我想我知道答案,可是我想听你说。」   十郎咬咬牙,这真不公平。为什么自己第一眼就这么着迷于他?好像前辈子就注定非喜欢他不可。回想第一次见面时,这双冷硬的金眸中,丝毫没有容许自己进入的空间,如今这双金眸竟会对自己撒娇、也会对自己笑,他就舍不下。   可是……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自己本来就对他难以抗拒,要是连口头上的便宜都让他占去,自己绝对翻不了身。   撇开脸,十郎故意不去看他。   男人采取了下一个「劝说」的步骤,他含住十郎小巧的耳垂,手指则解开了他的粗布衣裳。   「哈啊……啊……」   略微粗暴的指尖蹂躏着平坦胸部上的乳果。   「说你喜欢。」   猛摇着头,拒绝接受这种不纯洁的拢络手段。   「我讨厌——啊!」   男人湿软的舌尖立刻含住了被揉搓到发疼、挺立的红果,结果十郎熟知快乐的身体,大大地抖颤了下,开始朝快感的方向倾斜。   「我喜欢……」男人说着,并以牙齿轻啄着,一步步切切实实地勾出更多的欢愉。「我喜欢你的柔软、我喜欢你焦贻光泽的皮肤,我喜欢你色迷迷地看我,我喜欢你老实地说你崇拜我。」   骗人。十郎揪住他的头发,不想要他继续挑逗自己脆弱的决心。   「我是臭汉子,我是笨木炭,我是没长眼睛的笨蛋,我收回我的崇拜。」   男人下一个攻占的目标是他苏醒中的爱器,先在下腹周遭印上无数的轻吻,然后故意不去碰触那最渴望被碰触的地方。   「你不是没长眼睛的笨蛋,你只是个身子淫乱发情的小色胚。瞧,这是什么?好一条高高抬起尾巴的红蛇,等不及要吐出白液了。」   以手指轻耍着发红的裂缝。   「啊嗯……嗯……你、才是……闷骚大色猫!骗我你没元气,把我榨干了,结果根本就好得很,还能与妖孽战斗!」   把裤子从他腿上完全拉下,男人的指尖来到了后花蕾。现在还没熟成,但等男人彻底地爱抚过后,这朵情花将会绽放出最妖冶的美丽花瓣。   「呵呵,我还在想你几时会发现上当了呢。每天我都等着某人兴师问罪,偏偏他就是没发现,还努力地配合我补充营养,真是辛苦你了。」   「混帐贼猫!」   十郎扑上去想扁人,却一个转身被男人翻身压在下方。男人以他蓄势待发的傲物,磨蹭着他柔软的花蕾。   「还有一件事,十郎,我要恭喜你。」樊虎突然神秘一笑。   「恭喜什么?」他要升官发财五子登科了吗?   「老君已经接受我的申请,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家眷,可以跟我回仙乡,也可以跟我四海遨游了。」   亮出手上那飘散着仙香的纸卷。   「我跟你……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的家眷了?!我、我有我的人生,我还想娶妻生子,我为什么要当你的家眷啊!说好听点是家眷,你根本只是想要我像老妈子一样帮你打点里外,我不干、我绝对不要……啊啊嗯!」   把吵闹不休的新「家眷」压制住,以身体的沟通来中止争端,是最愉快、也最健全、最延年益寿的。因此我行我素的大猫神仙,决定在他的「家眷」认命地答应和他回仙乡之前,他们就在这张床上过日子,不下床了。   曾经,在巫豳山中有个知名的猎户。   他猎黑熊的英勇事迹,在青松屯一代广为流传。   可是这名猎户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了,大家议论纷纷,认为他很可能是在山上狩猎时,遇到了凶猛的野兽——好比一头雪白大猫,而被吃到尸骨无存了。   但是这个说法,被熟知猎户的一名老翁否认了。   老翁是这么说的:「十郎大爷临别前曾说,他被人家绑架到一个名叫仙乡的地方去了,可能会过一阵子才回来。他还特别交代,要我这青草茶的担子不能收,因为有空他会回来喝我一碗茶的。」   但是,据说直到老翁死前,都未再见过这名猎户。老翁非常遗憾,却也要他的子孙们,无论如何凉茶担子每天都得摆,不可让猎户扑空。   因此今儿个,纵使隔了一百年后,青松屯生意最兴隆的凉茶铺子,也百年如一日地继续开张卖凉茶。   「老板,来碗凉茶!」一名黝黑的青年靠近摊子说道。   「好,马上来!」善于聊天的凉茶铺老板,笑嘻嘻地问:「爷儿是外地人吗?好像没在这一带看过你,你打哪儿来的?」   喝完了茶,年轻人笑了笑,比一比天上,放了个铜钱便走了。   天上?怎么会有人住天上的?真是个疯子。老板嘀咕地收起碗和铜钱,赫然发现那是一枚百年前的古币。可是当他追过去时,人已杳然。   ——这时,有慧根的人或许会听得见,那句飘荡在空中的「谢谢招待!」。   ——全书完   后记   哇,终于完成了!   抛开笔,往后一倒……这种以前不知在漫画中看过几次的画面,正是我目前的内心写照啊。(笑)   如同上次预告的,这次写的题材真的是葳子已经很久没有碰触,睽违已久的乡野传奇类。以前写的时候,可能还年轻,可能还不太敢尝试,自己可以感觉到有一条线搁在那儿,没有很敢给它跨越过去,结果也不是那么令自己满意。   这次我可是豁出去了。(爆)   限度,没有。   老命,一条。(什么跟什么?)   反正年龄也到了,讲这种看似老人讲古的故事,比较会有那么点儿味道才是了。(希望不是我自以为是?泣ing)   哈哈,无论如何,写得很痛快。所以非常高兴自己完成了这篇故事,也希望大家能喜欢。喜欢的话,请大家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话说,古代卖艺的兄弟,也是我很想写的题材,问题是这个题材可能更冷、更没人气啊!)   最近还挺勤快地用我家的小冰蓝=NDSL在作脑锻。   什么是脑锻呢?   就是怕脑子老化了,所以要经常给它锻炼一下,像是脑子的国民健康操。   我觉得这真是一套非常好的游戏软体,看似简单,却会欲罢不能。   但是为什么没有中文版呢?(敲碗、敲碗!)   如果有中文版,我一定加买两台NDSL和两套软体送给家中高堂,让他们没事练练脑,不要光是练歌喉(←这是目前两老最大的兴趣)。   最自满的,就是当初开始脑锻时,80岁的脑残数字,终于进步到21岁了。   哈哈,这就叫作「心智年龄不成熟」吗?如果是这样的不成熟,我个人是一点都不介意。   我发现这种软体在电脑上也有,而且是有中文版的,有兴趣脑锻的朋友,不妨搜寻「Flash Fabrica」,测测自己的大脑年纪吧。   80岁脑残进步到21岁脑的自满葳笔 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paipaitxt.com/